日志
【小说翻译】《故人重逢 The Reunion》
热度 125 |
本文发生在前篇数年后，两位故人早已形同陌路，而斯坦达尔却因为使命需要寻求对方的帮助，他们如今的身份早已大不如前身不由己，约尔萨什的选择会是什么？
斯坦达尔这辈子都没这么惶惶不安过。
这恐惧甚于那次他独自一人被下在牢里受审受刑。这份恐惧感那么穷凶极恶，让他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但这次有所不同，他就要亲自面对那恐惧的来源，面对面地不拖泥带水地被迫做出抉择了。在这审判日前夕，他未受任何限制与强迫。
“拜托，只是约尔萨什，约尔萨什罢了！”他安慰自己。
只是约尔萨什罢了，“只是”，“罢了”，如此矛盾，他满脑子都是他，他对他的意义用这种词来形容过于轻描淡写。他现在每迈出一步，心脏都在剧烈痛苦地在这夜色下跳动。
他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去做准备，好让他在这一刻变得无可挑剔，但还远远不够——消瘦、疲倦、无论清洗多少次、保养多少次，他的鳞片也照旧暗淡无光。严重的伤口可以藏在衣服下，但小伤疤在苍白皮肤的衬托下于脸上无处可藏，那些交错的纹路和伤口彼此混合，给他留下了太多显眼的疤痕。他实在是经历了太多苦旅与战争的摧残，他也不再年轻了。
但即便他没有气色如此面黄肌瘦，脸上如此坑坑洼洼，他也怀疑自己也不会好到哪去，他觉得哪怕是这辈子最神气的时候也比不过神采英拔的约尔萨什——他的墨绿鳞片闪亮非常、他的蓝色双眸颇具神采，他从来都不像个士兵，倒是像个热情似火的艺人。如果说约尔萨什好比一片绿树成荫的夏园。斯坦达尔就是个块雪虐风饕的冬岩。
一次再一次地抚平背心的前襟，他避开大道深入巷陌。为了他该做的，至少也能撑撑场面，他为他带了一份礼物，好聊表歉意。无论浪漫与否，这都是一个示好的行为。可惜这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只因他希望这次拜访不只是面面相眈、形同陌路。
斯坦达尔深吸一口气。这种情况总比直接被拒绝要好。冷漠、轻视、熟视无睹，这些远比仇恨更伤人，比辱骂、愤狠和蔑视更毒辣。比起选择既往不咎，约尔萨什怕是更会这样。
但他必须得去。
他来到那条有名的街道，那一小张羊皮纸上每一句正式无比措辞都好像是在往他的旧伤口上添一把盐，不断提醒着他自己曾经都多么不堪。但他不能在这上面患得患失，他得找到约尔萨什所属组织的旗帜，他希望自己现在别显得鬼鬼祟祟，他路过那扇无光的窗户，见鬼，他看到他就在窗后时，心脏跳的更快了。那是一件漂亮的小户房子，窗户上挂着他组织所属的尖头旗，没有点灯。这就是他的目的地，毫无疑问。
震颤漫上心头，他觉得忽冷忽热，焦躁又忧虑，好在他还算擅长稳定情绪——只要吸一口气、再攥稳双手、最后挺起肩膀，他爬上楼梯，在举手敲门前犹豫再三，他的手抖个不停，他闭上眼睛，坚定地轻敲三声，然后伫立门前。
诸神在上，他何等恐惧。
在他听到轻快的脚步声与门闩转动的声音前只等待了几秒钟，如此漫长、如此死寂的几秒钟，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小心翼翼留出的缝隙刚好能让人得以一瞥，斯坦达尔觉得自己卑微的像一条想要得到主人夸奖的忠犬。哦，天哪是他，是他！就是他！
约尔萨什开始领着他进门，将他迎进屋里，他呆呆地应和了一声，然后匆匆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如今就只剩下他俩啦，就在这昏暗无比，寂静无声的小屋里。他有些头晕目眩，大脑空空，只知道他就站在那、完整的、好的不能再好的在他身边。斯坦达尔眨了眨眼睛，考虑到约尔萨什可能比自己还要疑惑警惕，便结结巴巴地开口，并抽出那本书：
“空手来总是觉得不太妥当，所以——”断断续续地，他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笨！自己怎么这么笨！’
约尔萨什接过了那本书，轻声地，带着些困惑道了声谢谢——哦，他的声音，他是如此怀念约尔萨什的声音——然后瞥了一眼封面的羊皮纸包装，再轻轻地放在门边的小桌上。他觉得对方在盯着他，天哪，光是被看着就焦灼万分，四目相对有该如何是好？他把目光移到了别去，开始打量这个小屋子来。
屋子整洁干净，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与装饰，却令人感到舒适。空气中弥漫着香甜但不刺鼻的诱人花香。绿植占满了目光所及的所有桌面和窗台。几个小书架、几本书、一些小装饰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尊金色的龙神神龛，那个小雕像就骄傲地坐落在一部分正在燃烧的香薰旁，烟雾正袅袅升起。在那旁边是一个盔甲架，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但斯坦达尔认了出来，那是奥德里奇军队的制式装备，被清理的很干净，正蓄势待发等待下一次巡逻。
多么熟悉的亲切感，简直和当初他在军营里的那个小住处一模一样。他稍微翘起了嘴角，有些伤感。对方的嘴角也挂着一丝悲伤的微笑。
“这地方很有你的...风格。”他低声喃喃，约尔萨什听到这句话，则哼哼一笑，斯坦达尔惊讶地转身，别过头看向了约尔萨什，他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如此清晰。那双疲惫、胆怯的大眼也再注视着他，斯坦达尔的心又痛了起来。那双目也明亮、有神、凶狠，现在依然美丽、未来也依旧美丽的眼睛后却藏有几丝痛苦。是自己干的好事吗？是我掐灭了他眼中那道光嘛？斯塔达尔无暇顾及这些，他注意到约尔萨什身上正穿着皮甲，和他们曾经外出执行任务时一模一样，他胖了，看样子没遭什么罪，甚至还健康些了。他的双手正在腰间的剑柄处摸索着。
斯坦达尔尽可能地隐藏自己的恐惧感，强撑着不让自己犯错，但约尔萨什轻而易举地就打破了他的坚持。
“你怎么来这了，斯坦达尔。”声音平静而温柔，斯坦达尔说的很慢，他信不过自己的嘴巴能突然变得能言善道。
“首先我们...首先我得先跟你说清楚，我不会利用你也不会占你便宜。所以，如果你不想掺和这件事，不想在和我有瓜葛，或者再也不想看见我也——好吧，恐怕我没法做这种承诺——但，如果你只是希望我马上离开，永远不再出现在你家里，永远不会用这些事情烦你的话，我会和你保持距离，尽量远离你。一句话就就就行。”话落，他揣着双手，静静等着那句话——“那你走吧，我一开始就不想看见你，离我远点。”
斯坦达尔抬起头，约尔萨什不安地踱了踱步子，示意他继续说。斯坦达尔清了清嗓子。
“我，我想向你道歉，约尔萨什。”约尔萨什本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自己的名字打断。约尔萨什的眼睛睁大了一些。斯坦达尔还在继续：“我不奢望请求你的原谅，因为...我直说了吧！我他妈的不配！”他的措辞好像比他的本意更激动，但就这样吧！他的声音愈发沙哑颤抖，这并不好受，这并不简单，他必须继续说下去，“不...不配，但我...我后悔了。我后悔我曾经伤了你，后悔把你晾在一边儿，后悔我对你和普里斯所说的每一句残忍又嫉妒的话，后悔我所做的一切。”他停下来，喘息了一会才把话说完。“我对不起你。”
约尔萨什突然握住那根短剑的剑柄，他没有继续看向斯坦达尔，斯坦达尔却在对方的脸上看出了矛盾、痛苦连带着五味杂陈。“你知道吗，”他慢慢地，话语里带着颤音。“这么久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从你会和我道歉。”
斯坦达尔这辈子都没觉得自己如此渺小，这句话真的很伤人，但考虑到自己是更混蛋的那个，他并没有责怪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责怪意。他给了自己一个十分公正的评价。他点了点头，尽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难过。
“我设想过，甚至差点真的就去告发你、逮捕你了，但...”他摇了摇头，不再言语。如果你说斯坦达尔没想到这些，那他还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他又点了点头，发出一声淡淡的带着哭腔的笑声，他把双手放在身体两侧，掌心向外。
“不得不承认，我很高兴我现在没有被抓起来。”
“斯坦达尔？”他的声音充满哀怨、悲伤，这吓了斯坦达尔一跳，他松开剑柄，开始抱着自己，就像是快要昏倒下意识想要保护自己那样，他几乎要哭出来：“我好害怕啊，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此时此刻，约尔萨什的声音不比斯坦达尔好到哪去。
斯塔达尔颤抖地吸了一口气，伸出双手，但在半途停住。他离我是那么近，那么的近，但他能接受....
“约尔萨什，我能……我可以抱抱你吗?”温柔而缓慢地一声询问，他不想越界。
约尔萨什扑进斯坦达尔的怀里，啜泣不止，他的脸紧贴着斯坦达尔的胸膛，双肩震颤，斯坦达尔慢慢地抱紧了他。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觉得恍如隔世，被一段又一段的回忆蹂躏——约尔萨什曾经冲向他抱住他，浑身满是淤青，约尔萨什曾经搀着他，伶仃大醉约尔萨什曾经畏怯地把自己当作救命稻草那样抓着他，伤口血流不止，约尔萨什曾经用温暖的身体温暖着受伤的自己，向他示爱。但他此时此刻，他怀里的人不再是回忆。
斯坦达尔觉得泪水湿了他的衬衫，他把对方抱得更紧了一些，以一种他以前从未被允许过别人的方式靠在他身上。有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啊，我是多么地想念你，我的宝贝，我的唯一，我的一切。’
“你累过头了，朋友。”斯坦达尔低声地说，视野被泪水模糊。
约尔萨什一边笑着一边抽泣，他抬起了头。
“我也想对你说这个。”
斯坦达尔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感激无比的约尔萨什。他们慢慢地分开，然后一齐步入起居室。
斯坦达尔同约尔萨什解释了很多，他解释了那场审判的经过，解释了什么叫红手党、解释了司法官为何被囚禁自己又是怎么把他解救出来的、然后托萨和爱丽丝又是怎么被捕、布拉克又是怎么样重获自由的。约尔萨什一时有些难以消化这些，但还是尽可能地去理解一切，耐心地听完这个狂野的故事，没人能告诉斯坦达尔到底讲了多久，大声把这些倾诉出来是一种解脱，但也颇费心力。
“我听说裁判官被杀了。”
‘甚至就是我亲手做掉的。’
“都是屁话，但现在她哥哥被冤枉地关进了牢房。”
约尔萨什叹了口气，套了摇头，然后困惑地望向斯坦达尔。
“那我能做点什么？”
“就像我说的，你可以和我保持距离，我不会强求你什么，也不希望你有危险。我们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就差你的帮助，你的任何帮助都会帮上大忙的！”他恨自己的出现会牵扯到约尔萨什，讨厌自己让他们都双双深陷泥潭。他不想约尔萨什冒着风险帮助他们。他厌倦了自己为了实现目标不得不小心翼翼。他值得更好的，他应该过上安全又舒适的生活，而不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得提防着被特务处死。
约尔萨什考虑了片刻，然后站起身，来到他的他的盔甲架旁不断翻找着什么，最后他寻得了一个小东西，捧在手里带了过来，他再次坐在斯坦达尔身边，把那个小东西塞给了斯坦达尔。那是一个小金属徽章——绘有奥德里奇军队的徽记，徽章中间镶嵌着宝石正闪闪发亮。斯坦达尔看到这个倒吸一口凉气。
“我不知道这能帮你到什么地步。”"约尔沙希试探性地说。 "这能保你平平安安地混在奥德丽奇的队伍里。"
斯坦达尔有些不知所措，他低着头，望着手心里的小徽章，又抬头望了望约尔萨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摇摇头拒绝这个提议，告诉他这太过分了，你也太容易轻信别人了。
‘我不能收下这个。’他想说这句话，又开不了口，这个徽章会派上大用场，可能到时候真的就得靠着这个小东西转危为安，转败为胜。
他最后还是把徽章放入口袋，然后抬起头望着约尔萨什的眼睛。
他内心挣扎了好一会，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句话得说，一句很要紧的话。他咽了口唾沫，“我...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如果我们还能再相见的话。”
他的心在胸膛下剧烈跳动，喉咙又干又痛，他尽量不让声音太过震颤到说不出话来。
‘说呀，你得说出来。’
“所以，为了我们之间别再有遗憾，我...”
‘快说出来呀——’
“约尔萨什，我爱你，一直爱着你。”
他探出双手，轻轻抚摸着约尔萨什的指间。然后约尔萨什坚定地自信地做出了回应，他把斯坦达尔拉了过来，斯坦达尔只能默许。但在斯坦达尔回过神之前，约尔萨什已经将他拥入怀中，俯下身，双手交叉，用鼻子抵住了他的肩膀，抵住了他的喉咙，斯坦达尔觉得喘不过气，心脏狂跳，疼痛不已。他回应了他，他抱住约尔萨什，把他拉的更近，更近，他把脸埋在约尔萨什的脖颈上，一股皮革和油的味道充斥鼻腔，然后是约尔萨什甜蜜、如雨、似烟、绵软、花香般的气味。他们的胸膛紧紧相拥，他感觉到了对方的心脏也在狂跳，心脏那头的约尔萨什像是一头受惊的小兔子。恐惧、喜悦之下的是浓浓的爱意，连绵在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和每一次呼吸之中。‘我一直爱着你，我一直会爱着你。’
“我让你怀疑了我的真心，抱歉。”他低声对约尔萨什说，约尔萨什把他抓得更紧了，他把鼻子埋在斯坦达尔肩湾里。
斯坦达尔不知道此时此刻会持续多久，他们沉迷在彼此的情感中，都不愿打破这一刻。他多么想永远永远地这样下去，他想要弥补那些错过的遗憾、弥补那些曾经不敢拥有而错过的时光。他已经错过了几十年，如今却仅有这样短暂的一晚可以去赎买自己的后悔。他内疚万分。
‘才得以走进他的生活，去回忆那些过去的感情与伤害，然后就要马上要离开，但还好我还有你，不曾改变过的你。’
他想哭泣，他想尖叫，他想将这些来自过往的停不下来的感觉和回忆撕个粉碎。‘让我拥有它，让我留住他，哪怕一次就好，让我回到他身边，我愿付出所有，我愿做任何事，只要我想，只要我能——’
他才意识到自己曾经的麻木冰冷早已遍体鳞伤，如此疼痛、如此严重。一个人怎能耐得住这空虚与充实并存的感觉？
他使劲吸了吸气，想要把约尔萨什的味道、约尔萨什的这一刻、约尔萨什的姿势都记在心底。‘让我拥有它、让我拥有他一个’最后他们都不情愿地、慢慢地分开，他们都明白时间不等人。斯坦达尔深深喘了口气，让自己多握住了一会约尔萨什的双手，让自己多温柔地摩擦一会约尔萨什的鼻子。
“时候不早了，”他低声说，约尔萨什则点了点头回应，“虽然我说了早上才能回去，但我想不应该让其他人等太久到起疑心。”
“我能理解的。”约尔萨什温柔地回应，带着一丝绝望的情感。
“我希望我们下次见面能在更好的光景。”
“谁不是呢，斯坦达尔。”
他慢慢的起身，想要离开，却犹豫再三。‘Si itov wux. Si itov wux.’那句亲昵的话就停在嘴边呼之欲出，但同时要说“我爱你”和“再见”太困难了，也太过分了。
他转身离开。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大街上，然后转身遥望。
约尔萨什取下了他们的旗帜。
斯坦达尔转过头，沿着街道踏上归途，他先是不耐烦地走动，然后干脆奔跑起来，他躲进巷口，胸口跌宕起伏。他靠在墙上在寒风中颤抖，悲伤漫过心头，他开始哽咽，他开始厌倦将一切都藏在心底。他向人行道控诉啜泣，他抱头痛哭，滚烫的泪水流过脸颊。但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忍受，没有试着去佯装坚强。他任由泪水纵横滴落到地面上，他哭到直犯恶心，气喘吁吁，颤抖不止。这哭泣是悲伤、是解脱、是快乐、是困惑，他为约尔萨什感到难过，为自己感到悲哀，一直到最后一滴眼泪落下。
泪水逐渐稀薄，直到消失，喘息也正趋于缓和，他的眼睛更是干得不能再干了。
他慢慢地直起腰板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他伸进兜里，想要翻找那条已经送给约尔萨什的手帕。他笑了，一个含着泪意的、疲惫的笑，他像个孩子一样用袖口擦干了眼泪。
他抬起头，被月光刺的眨了眨眼。月亮已经爬上了暗色的天穹，苍白而明亮的天体散发的光辉正洒满小巷。
“让我回到他的身边吧！”他对着天空大吼。“我的要求不多，只求这一个，这一件事，请让我回到他的身边吧！”
无风的空气充斥着这个宁静的夜晚。
他叹了口气。
他蹒跚地回到自己的老巢，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多。
GameMa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