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秘银山谷》第7章类魔兽题材/部落兽人/熊人

格雷泰克 · 发表于 2023-10-30 23:52:31

我又来发又长又没肉的东西了。
本章节是主角的命运转折点，为了能成为一篇完整的故事所以还是决定多写些剧情相关的内容。
附上一张我非常喜欢的画师（weibo：@6666蒜）的作品，联系了他本人后，获准使用此图作为封面，非常感谢！

图中的兽人战士和我所构想的主角魁卡外观相近，极为神似。

《秘银山谷》第1章~第3章
《秘银山谷》第4章
《秘银山谷》第5章
《秘银山谷》第6章

■
#07

十月二十五日，早晨。

几位仆人早早就送来了餐食，和昨晚的接风宴一样都是高品质鲜肉、上好时蔬、价格不菲的蘑菇，当然还少不了大师级烹饪，无不彰显着家族的阔绰与大气。就连十数年经验的阿迦尔都未曾领略过，带着些许罪恶感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熊人们如此热情款待，说不定努力交涉一番他们还真能大发善心允许这支不幸的高原部落商队赊欠今年的货物？

早饭过后，另一名仆人来传话了，说家主邀请各位贵宾到主楼侧厅会客室。

终于，该来的躲不过，决不能让高原部落人民失望！

“我说，哥。”看到正在下定决心的魁卡，小刀靠过来低声说，“你昨晚没洗澡吗？你身上臭烘烘的，既然咱们是去谈判……”

一席话如一盆冷水浇到魁卡头上，急忙掀开他那件蔽体的大斗篷往里嗅了嗅。

……虽说，那都是他自己的气味，之前餐风露宿席地而眠早已习惯，可考虑到待会要跟位高权重的柯迪亚克家主同处一室面对面谈判，这好像……确实不太妥。

“麻烦转告一声家主阁下，给我们三十分钟准备时间，多谢。”

……

预定时间再次到来，五人小队迈着大步朝主楼走去。魁卡很庆幸能花时间收拾收拾自己，不但洗了澡，打磨了獠牙，还顺便给他心爱的毛绒斗篷刷了个毛，既除了垢又显得更蓬松顺滑，此刻他那一直都阴郁不散的脸上竟平添了几分自信。

距离庄园开门开市还有一段时间，所以一路上只见寥寥数人匆匆身影。很快，几人来到主楼侧厅，门口的仆人彬彬有礼将众人请进会客厅。仿佛一切又回到阿迦尔所熟知的流程，直到步入庄严大气的会客室后，看见左右两列全副武装的熊人卫士，或举盾握剑，或手持机弩，一个个神情肃穆，完全一副随时应战的姿态。

魁卡与阿迦尔对视一眼，却只见阿迦尔眉头一皱摇了摇头，这场面也令他陌生。

等一行人驻足站定，只见一位身材高挑的棕熊人背身站在会客厅主座旁，一头披肩波浪鬃发，一身金红相间的华丽衣装，俨然一位雍容华贵的雌性，家族地位显赫的女士。可人尽皆知家主巴尔福德 · 柯迪亚克是一位身材形似阿迦尔的大肚胖熊，不仅庄园绿地上立着造像，就连这会客厅正中央也都挂着家主的巨幅油画。

“各位，早上好。”

说话间那雌熊转过身来。妆容精致，身材婀娜丰腴，气质不凡，坚定的表情与锐利目光之下很难猜测她的想法。

“我是家主巴尔福德次女，贝丽娅 · 柯迪亚克，现任……代理家主。”

“那个，幸会，贝丽娅……小jie……”阿迦尔接过话茬，由他这位十多年资历的队长来应答确实更为合理。

“请叫我代理家主！”贝丽娅明显提高了声量，强调她的身份。

“代理家主，我是高原部落护送队队长阿迦尔 · 肉骨……”

“我认识你，打我还是个无知小姑娘便已见过你和你的车队。”这是贝丽娅二度打断对方的话。

“是……是吗，那么，这位是我的部下……”

阿迦尔沉稳的介绍着几位队友的姓名身份，劈颅氏族的穆武拓、戈斯 · 银钉、啸风氏族德雷卡，正当他转向最后那位身材高大魁梧的奥克兽人正准备开口时，贝丽娅再次抢过话茬。

“啸风氏族的魁卡，高原部落的治安官，号称胜利之血的血誓者。我说的没错吧？”

代理家主的抢答让几位来客表情一愣，尤其是魁卡本尊，明明自己与这柯迪亚克家族之间全无交情，为何这母熊要整上这么一出？还好经验老到的阿迦尔反应快，立即出言化解。

“不愧是代理家主，对咱们部落中的人事都如此了解，连胜利之血都知道。”

说实话这不可谓不奇怪，真要论在高原部落中最为高调张扬的也应该是他小刀德雷卡才对。接下来的时间，由阿迦尔继续代劳将这个月以来部落方面的各种遭遇事无巨细一一陈述，来自内陆腐化之地的野精灵的疯狂行径，车队遭袭成员伤亡惨重，还有用于交易的商品被劫被毁已然所剩无几，神情悲伤语气凝重，希望能博得这位年轻代理家主的同情。说完，阿迦尔把手上那只木箱置于会客厅长桌上，随着六下金属“咔哒”声，卡扣解除，箱盖翻开，露出了里面闪耀着银蓝色光芒的珍贵金属。

“这是……弟兄们拼命保住的一箱秘银，我知道，这和部落与贵家族之间的合约差得有点多了，但是……”

“但是？”

“请……请听我说，代理家主贝丽娅女士，这件事对我们高原部落关系重大啊！”阿迦尔一改平时的沉稳憨厚，语气变得激动起来，“今年天象异常，十月初苍白岭就已经下雪，首席萨满祭司也都预言今年将会是百年不遇的严冬，因此今年的例行贸易变得极其重要，高原居民们全指望着这过冬的物资啊。只恨我这个护送队长不争气，让那些卑劣的精灵贱种得了手……所以，我这与贵家族十多年交情的阿迦尔，在此恳求你，希望你能心怀慈悲，继续按照合约提供今年的物资，让高原居民能够顺利过冬，等到来年秋季的贸易，高原部落一定会连同今年所欠亏空如数奉还，还将感念代理家主、贝丽娅女士你对部落的恩德！”

一番慷慨陈词后，阿迦尔也是含胸低头，眼眶包含热泪，看样子他是真的将这次严重失利的职责全揽到了自己身上。只不过听完这些肺腑之言，贝丽娅仍旧面不改色，不为所动，眼神中还透出一股子异样，一种看待无能弱者的蔑视。

见状身为长官却一直保持沉默的魁卡终于开口了，“代理家主女士，我身为圣山治安官也向你保证，阿迦尔队长的话绝对可信，部落也绝不会忘记。”

“喔？是吗？”

或许是身为长官的承诺更为有力？只见贝丽娅双手一背身子一侧，仍旧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继续说话。

“我代表柯迪亚克家族对贵方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所以特命庄园上下以最高规格款待了几位贵宾，略表慰藉之意，”贝丽娅忽然头一侧话锋一转，“但，我家族与部落之间的契约神圣不可侵犯！这点想必……在场各位都清楚，要让我这代理家主刚刚接权便违背这神圣契约，显然相当不合时宜、且无理。”

此番话一出，几位也都纷纷感受到了这只母熊心怀不善，显然预想之中的公平谈判正往更加难以预料的不利方向发展。

贝丽娅接着说，“更何况我们柯迪亚克家族在此落地生根数百年，白手起家日益壮大，迎来送往无数商客，从来都讲究的是明码标价、公平交易、童叟无欺，更重要的是，”她话音一顿，锐利目光扫过在场几人，然后缓缓道出，“我们，概、不、赊、账。”

概不赊账，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声音洪亮意图更明确，很显然，想通诉苦恳求是无论如何也过不了这不通人情的代理家主这一关了。

“那么……我请求、请让我们面见家主阁下，巴尔福德，他的话一定能理解我们的苦衷。”阿迦尔仍不肯放弃，他咬着牙提出颤抖恳求。

“哼！”

谁知在听到父亲大人名讳后，这贝丽娅非但没有退让反而更加提高了腔调。

“或许诸位贵客还不能理解我这代理家主的含金量呢，谁不知我那软蛋老爸整日不务正业沉迷享乐，而他身为家族首领所做的最后一个明智之举，便是让我担任了这代理家主之职，如今这庄园上下内外事物决策，都是我说了算！所以请不要再妄想从我手中赊欠财物之类的事。”

说着这位代理家主迈开优雅步伐，几步走到长桌边上，显然是那箱寒芒耀眼的贵金属赢得了她的关注。

“真是美好的东西，如此堪用，又如此高贵，真不是区区黄金能比。”贝丽娅一边自顾自说着，一边随手亮出几枚金爪币，任其自由坠落到桌面各处。

（金爪币：柯迪亚克家族发行的一种纯金流通货币，单枚克重约24克，一面铸刻兽爪纹饰，另一面铸刻熊头图样与家族家徽）

她接着补充道，“既然是豁出性命守护下来的高原财宝，我家族自然不会等闲视之，自会拿出与之等价的物资进行交换。”

这句话无比合理却也无比绝情，几乎已经把路封死，像是在逼迫几人继续摇尾乞怜，又像是下了逐客令，要打发他们赶紧带上部落的悲惨命运打道回府。

会客厅再次陷入沉默，一时之间氛围凝滞，尴尬与焦急纷纷现于众人的神色之中。阿迦尔与魁卡更是拳头握紧，暗中交换着眼色，眼看那年轻的母熊就站在不足三米之外的长桌旁，一副醉心于秘银宝光的声色，如果现在出手将她押为人质说不定这件事……此情此景让戈斯额头冒出冷汗，这部落的命运仍有转换余地，可如果真这么做，成功与否后果都同样不堪设想。就在那几天以来第一缕阳光透过侧窗照进一丝暖意之时，侧厅会客室里却逐渐笼罩起浓浓的敌意、杀气！

这时候一旁的小刀突然开口，“代理家主，请再考虑考虑，您现在的决意必定会重创我们高原部落，来年别说别说秋季贸易，恐怕我们连这一箱秘银也产不出来了，这样双输的局面，真的好吗？”

这番话让贝丽娅眉毛一扬，连魁卡都听得有些吃惊，关键时刻还得是他的这个弟弟，高原部落后起之秀、啸风氏族明日之星，据理力争。

“很好。很符合我们家族的商业思考与核心利益。”

代理家主嘴角含笑，紧握的拳头也稍稍松弛，只不过这僵持的谈判该如何进行下去？

贝丽娅来回踱了几步，高傲熊首微微抬起假装思考，实则从几人步入会客厅起她心中便已有定夺。

她说，“既然如此，既然这是对你我双方都至关重要的一场交易，那不如来听听我给出的方案如何？”

听到有解决的“方案”，阿迦尔眼里瞬间闪回了希望之光，赶忙回应，“请说。”

而贝丽娅依旧不紧不慢，像是做出一番深思熟虑后才缓缓开口。

“我家族会履行合约为高原部落提供清单上的所有物资，同时，再由我本人出资，赞助三辆货车三匹驮牛以便诸位返程之旅！怎样，很慷慨吧？”尽管听上去是极为诱人的条件，语气却像施舍般傲慢，然后接着说。

“而作为等价交换，部落方需要交出的有，这箱秘银，还有……”忽然话音一顿，只见贝丽娅急转视线而后抬手一指，“……他。”

他？

目光纷纷朝着代理家主女士所指方向望去，众多视线也齐刷刷汇聚至那位焦点之人，就连左右列队的熊人卫士都很惊讶。

“什么？”魁卡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错愕弄得身体微微后仰，看着那指向他的尖爪锋芒还有那锐利似箭的目光，一时间无所适从。

“没错就是你，治安官先生。”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我……一个活生生的兽人，怎么能当作货物交易！”小刀立马就发了难，不仅拔高音调，语气中还有那藏不住的怒音。

“没错，这可是一位部落的长官，这……算什么方案？”阿迦尔也跟着说。

“呵呵，有何不妥吗？”贝丽娅笑着说，“难道这么区区数百年时间，你们部落一族就遗忘了……奴隶这种事物的存在？”

“你说什么？！”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再次引燃，较刚才有过之无不及，看那阿迦尔、戈斯、小刀、穆武拓脸上都已眉尾上扬怒意乍泄，唯独魁卡，惊愕之后还是那般愁容紧锁、若有所思。而见此架势一直伫立两排不动如山的几十位大只佬棕熊卫士也纷纷举盾前倾、手握剑柄，已做好下一秒便一拥而上保卫家主……代理家主的准备。

“这……一屋子的雄性荷尔蒙真是让人不爽啊。”身在高位的贝丽娅自然也惜命，她转身优雅的移动到她的熊人卫士身旁，但说话依然气定神闲，“现在，该是诸位贵宾好好考虑一下的时候。还能有比这更好的方案？一个兽人……换部落一众，还得本小jie自掏腰包搭上三辆车……还能有这样的好事？”

语气轻软，话音温和，但却字字诛心，犹如绵里针袖里刃顷刻便瓦解了几人大半怒意，因为这仅有的思考时间也正好能让他们得出贝丽娅想要他们得出的答案：不动干戈化解矛盾满载而归，只需要付出一人。

虽然这奴隶二字相当刺耳，作为存在于古代社会的污点，更是过去部落人心灵深处的伤疤，是无论如何也要抹除的黑历史，被这态度傲慢的二小jie如此堂而皇之摆上台面作为交易，着实令在场几位感到生理难受！可她提出的条件确实太过诱人，这世间真有一个奴隶的身价能如此高贵吗？粗略换算一下，带来的这一箱秘银大概能抵一辆货车的货物，而贝丽娅则要以另外两车物资外加三辆驮牛货车仅换取一名奴隶。

“代理家主女士……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是我……阿迦尔，”话说到半，胖欧格还偷偷望了一眼戈斯，目光中带着不舍，“就算要……卖身做奴隶，也该是我来……”

“我的方案已经说得够清楚！是他，只有他，而不是你们其他人。”

不耐烦的一句话就让贝丽娅某些不便明说的“目的性”一下露出水面，这摆明就是冲魁卡而来，而感受到众人的警觉后贝丽娅又解释道。

“一个……身材高大、仪态威严、身份尊贵的奥克兽人，同时还是胜利之血，拥有如此素质的奴隶才值得这个价码，不是吗？未来他也许也能成为家族忠诚的力量，为我效力、为我卖命，犹未可知呢。”这席话说得，不仅阿迦尔，就连穆武拓、戈斯都低下了头没了声音，刚才的怒意也都荡然无存。尤其是穆武拓，胜利之血这几个字还带出了那天晚上的画面，他现在还敬畏万分。

当下的安静中，视线再一次聚焦到那个裹着斗篷高大的奥克兽人身上，毕竟现在这情形，就算天父地母同意签字画押，也还得看他魁卡本人意愿。

不同于其他几位眼神中的复杂，在魁卡那阴郁的神情下仿佛已经猜到熊人族这奇怪要求的原因，在他脑中短短几秒内便已推想出唯有他自己知晓的合理答案，恐怕就是那件事。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二十出头的魁卡，在夜幕笼罩下庄园的小径失魂落魄般狂走，眼中热泪不止，口中大气不断，身上满是刚刚冷掉的鲜血，而他怀里抱着……一具余温刚散的尸体。

当时的思绪完全介于虚无与绝望崩溃之间，如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但偏又全都是刻入骨髓的真实。他就这么失心疯一样在庄园里游荡了不知多久，所幸当时正值乐谷镇节庆，没人留意到在庄园偏僻阴暗处还有这么一个泪眼迷蒙的兽人……直到无意识间一只脚已经踏入掌湖，冰凉湖水才让他从绝望失神中短暂清醒。想要抱着尸体投湖自尽，可那是……懦夫行为，他毕竟是啸风氏族的魁卡，家族荣耀，部落未来之星。于是这段记忆中最后也是最为清晰的画面，便是自己在掌湖边上不起眼的某处徒手刨了个坑，然后将那具千疮百孔的残破尸体默默掩埋……

短暂闪回让此刻的魁卡几乎肯定，这是熊人族的复仇吧。

真若如此，想必也是、提前到来的业报吧……毕竟真有这么句古话，“兽人报仇，十年未晚”，真应景。

魁卡这么想着，而他望向贝丽娅的眼神，此刻也坚定了起来。

“我，同意。”

“哼，明智之选。”

……

“哥？”

小刀的神情中融合了难以置信和无可奈何，其他同伴莫不是如此，但仅存不多的理智却歇斯底里呐喊着：这是最屈辱的选择，也可能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为自由身翻脸厮杀固然热血，但为此而牺牲掉的部落前程可能得再花五十年才可追回，又或许会让这个冬天之后，再无什么高原部落。

之后的时间再次被沉默占据。贝丽娅拿出了契约文书，阿迦尔也拿出占有血迹的文书，双方同时确认内容，签字按下指印。

贝丽娅一个眼神向窗外一直候着的仆从授意，然后接过一旁熊人卫士递来的一张厚实的洒金公文纸，再从她胸口抽出一支秘银合金笔尖水笔，开始起草一份崭新的“卖身契”。寥寥数行字写完，取来柯迪亚克家徽大印盖在卷首中央，再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私印盖在卷尾右下角，然后递到魁卡手中。内容也言简意赅：

高原部落强袭长老、啸风氏族族长灰山啸风之庶子、圣山治安官，魁卡，今日起将放弃一切过去之身份，自愿与秘银山谷柯迪亚克家族为奴，终身宣示效忠，绝不违逆，直至身死神灭。重生纪四佰贰拾五年拾月贰拾五日。

此时窗外传来车轮轰鸣，前后不过十分钟，三辆崭新的驮牛车便送来了满载的货品整齐列队于广场中央，显然是早有预备。而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副纹理清晰的铁烙印章，上面是家族熊爪的家徽纹饰，缝隙凹槽之间残留着焦化的污垢，可见常被拿来使用……

……这实在太过分了。

阿迦尔不忍直视眼前的细节，更无法面对现在手持卖身契的年轻后辈。他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卖身之辱应该由他阿迦尔自己承受，却害得这位杰出有为的奥克兽人葬送掉了自己的前程。而贝丽娅则冷眼着看着这浑身止不住颤抖的胖子，不屑于这同族同盟之间的怜惜悔恨之情，嗤笑一声，张口便要下达逐客令。

“各位苍白高原的贵客，很高兴，这笔交易公平、公正，既维护了我柯迪亚克家族家规，也拯救高原居民于苦难严冬，实在是居功至伟的大善事呢。因此我也不便再多挽留诸位勇士，想必苍白岭上的朋友们还在热切盼望返程车队的凯旋荣归！去吧，一路顺风！”

随着代理家主慷慨陈词，也宣告谈判落下帷幕，会客厅木门打开，其余四人在棕熊守卫的护送下离开。他们不约而同转过头对视着，不同的脸上是各种难以言喻的不同表情，但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因为他们看到魁卡眼中仍然是那股坚定的意志之光，用最后数秒的无言目光传递出一个信号：各位一定要不辱使命！

在门关上的前一刻，阿迦尔听到了笔尖在纸张上滑动签字……那一刻他终于绷不住了，抬起手臂掩面而泣……戈斯看在眼里亦是心酸。他们一语不发，赶着驮牛货车便径直离开，驶出庄园大门，沿着湖畔大道默默无语前进。

路上阿迦尔仍旧自顾自小声啜泣着，就连遇到上前打招呼的熟人他也都完全无视，看样子受到的冲击令他情绪崩溃，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还好有戈斯一直在耳畔轻声鼓励着他，希望他能振作起来。

“大个子，现在你是长官了，返程还得由你指挥，为了大家你还得打起精神。”

“队长，就剩咱们四人了，可不能再出岔子。”穆武拓也跟着安慰道。

“就算是为了我哥，豁出命去也得把物资安全送回家，是吧大迦尔队长？”小刀说。

“呜……嗯。”阿迦尔抹了抹眼睛，点了点头。他望向另一辆货车上的小刀，“那个，你哥哥他……你不会就这么……”

“当然不会！”

小刀忽然提高了声量。他也回头确认了一眼逐渐远去的柯迪亚克庄园，接着说，“奴隶……这么荒唐的事，我他妈的绝不会允许！只是眼下还得先……委屈一下他了，等回到部落我小刀唯一头等大事，便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将兄长带回来，不惜代价！”

“小刀，”阿迦尔说，“如果到时你需要任何帮助，请一定找我，我会整合我的部下，然后全力以赴。”

“没错！”穆武拓也随声附和。

身为魁卡好友的戈斯也爬上阿迦尔的肩膀，将拳头高举以示全力相助。四人当即相约再聚此地营救魁卡，精神也为之一振，一扫心头阴霾昂首挺胸踏上返程路。

……

视线再次拉回庄园。

魁卡完成了签字画押，并在文书中央留下了巨大的红色掌印，这份卖身契立即被赋予了神圣庄重的律法效益，这就意味着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掏出这份文书便可证明，眼前的这名奥克兽人属于柯迪亚克家族家族私产，可随意支配与使用。

“我想你现在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了，魁卡先生，或许我该赐你一个更符合你新定位的称呼？”

听着贝丽娅略带戏谑的话语，魁卡默不作声，只是半低着头默默在棕熊卫士的包围中前行，心中不自觉闪出各种即将出现的可能性：逼问、辱骂、体罚、刑责……虽然一直听说熊人族温和善良，爱好和平，但在经历这一轮怪事之后魁卡也不免产生一些想法。

“哼，我知道你会想些什么，”代理家主迈着自信优雅的大步，嘴里小声对新奴隶叨咕着，“你们奥克兽人族生性野蛮好斗，你当然也不是善茬，我只想告诫你最好老老实实适应你的新身份，不然的话，不仅我脸上难堪，你也会更难堪，而代价就是、我还会让你们高原部落年复一年……雪上加霜。”

“不，我不会乱来。”

“那就好。”

队伍很快穿过侧厅走廊，在经过另一扇浮雕包金的黑木大门后便步入了庄园主楼正厅。二层楼高的内部中空挑高设计让此处视觉空间更为宽敞，前后通透的落地大窗让光线了更为明亮，视野更为开阔，建筑外精心设计的花园广场、喷泉雕塑都尽收眼底，就如一副四季常新的巨幅画作。左右两边分别有一道扶手步梯通向二层环形回廊，此时仿佛提前听到了一些消息，回廊上聚集了一些前来围观的兽人，有家族的成员，也有一些路过驻足的外族家丁、佣人，眼里都充满了对这位信任代理家主的好奇，想看看摆出这么大阵仗的贝丽娅小jie准备唱一出怎样的戏码。

只是过一会，那些原本还有说有笑看热闹的面孔却突然收敛紧绷。

一个燃烧的炭火盆被端了上来，随后是那枚家徽铁烙印章，被装上金属长柄后架在炭火盆里炙烤……这场景在庄园内异常罕见，尤其是需要动用那枚烙印的场合，是要执行严苛家法，还是要私行惩戒恶贯满盈的极恶之徒，又或是……要给驯化服软的劣兽打上家族火印？

直到那位与周遭熊人格格不入的、青面獠牙的奥克兽人被带入众人视线中，被带到大厅之上、火盆旁。

“肃静！”

贝丽娅一声命令，整个大厅中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瞬间消失。在环视左右后，她继续高声说。

“来自苍白岭的高原部落以此人为代价换取了今年的物资。我相信大家心中会有疑惑，但作为家族代表，我秉承父亲大人慈悲为怀、乐于助人之精神，我也相信这一善举不仅能帮助我们远方朋友度过难关，更是为我柯迪亚克家族行善积德。而这位勇士为了族人安危、更为了维护我家族公平交易的名声，他已签下契约，卖身为奴，甘愿今生再此效力、甘愿为我家族任劳任怨奉献青春。”

说罢，贝丽娅向众人展示了手中的文书。同时四名熊人卫士走上前来，替魁卡脱去了他身上那件厚实的毛绒斗篷，露出了他那绿色、魁梧健硕的躯体，然而卫士并未退下，而是目光依旧犀利的盯着他，一个眼神一个表情，意图再明确不过了。

跪下。

这样的场面，刚才便已出现在魁卡脑中，可即便是自认为做好了心里准备，真正要面对时，胸口还是止不住的难受。生来便有圣血眷顾的他一直都是啸风氏族的掌上明珠，更因他作为一名高傲英勇的奥克，这双膝盖便天生服不了软，更做不了低三下四的姿态……只是如今的局面已然由不得他了，既然决定要为部落献身，要为过去赎罪，魁卡一咬牙，眼睛一闭双膝一弯，在众目癸癸之下跪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即使闭着眼睛，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也仿佛在大力刮蹭着他的皮肤，异样的烧灼感游走全身，连同他的自尊心一同被吞噬者。但是马上，他就会体验到真正的烧灼、炙烤、炮烙……

熊人卫士一左一右想要架住魁卡的手臂防止其乱动，然而魁卡先行抬手制止了，表示毫无必要，区区这点疼痛，他应该能……

“呃！呜……”

伴随着青烟腾起，右后背的皮肉发出刺耳的嘶嘶声。那些看客们不约而同发出惊呼，而魁卡也吃痛露出了些许狰狞表情。他有考虑过利用自己的胜利之血来抵御这炮烙皮肉之痛，但他并未如此做。所幸熊人们也并不打算以此来行刑取乐，只是花个几秒在兽人的身上烙下个陪伴终身的奴隶标记而已。

“很好，”贝丽娅的声音再次响起，“从此以后再无灰山啸风之子魁卡，再无光荣的圣山治安官，只有柯迪亚克家族的私产，奴隶，大獠牙。希望你喜欢你的新名字。哼哼。”

正如此话，他这一辈子，这一生的名誉和荣耀……都已于此刻葬送。背负这奴隶印记，更是无颜再重回圣山、无颜再面对氏族亲人。

一切似乎都暂告段落，围观的人各自散去，又要融入到或悠闲或忙碌的庄园生活中去了。而魁卡也从后背火辣辣的刺痛中缓过劲来，他仍旧闭着眼低着头，仿佛还没准备好面对自己那屈辱的新生活与新身份，背上奴隶印记也犹如千斤沉重，让他一直跪地不起，甚至开始后悔做出如此彻底放弃人格的决定……只等着接下来熊人还会以怎样屈辱的手段凌虐自己。一想到这，魁卡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具尸体，静静的埋在掌湖边上不起眼的角落中，腐朽，腐烂，化作白骨，直到十年后的今天再次召唤魁卡回来，回来陪伴左右、偿尽孽债……

被熊人卫兵搀扶着才终于起身的魁卡，一时间百感交集，哀伤的眼角竟也微微泛红。

只不过他并未“如愿”立即被押送到更深更见不得光的地牢里接受审判，被熊人以更严厉的刑责逼他道出陈年秘事。反而把他带离主楼，一路推搡着押送到远离庄园中心、一间极为僻静的独立石屋，甚至还派佣人给他处理了背后的烙印烫伤，涂抹药物……待一切处理完毕便统统撤走，没人多说一句话，只把房门一关铁门一锁，将这绿色兽奴锁了禁闭。

……

太阳逐渐升至高空，天色临近中午。

魁卡独自一人，悲伤中又摸不着头脑。

从唯一一扇的狭小窗户外能感知到时间流逝，由于远离庄园中心所以也几乎听不到社交活动的声响，只能看到一些绿植灌木，泥沙地面，听到掌湖水浪冲刷沿岸的声音。而虽说是囚禁在这一方不足十平米的小石屋内，这屋中陈设却也见得干净整洁，巨大的软铺床，蓬松的枕头，清洁的饮用水，还有摆着新鲜水果与面包的小圆桌……

四周墙壁没有多余装饰，可看得出来都被细心打扫和擦洗过，墙角还有一个大立柜，正百思不得其解的魁卡好奇的打开柜门查看，却只见到里面放着干净的毛毯、一些熊人族特色的便服，还有一些冒险故事、杂文小说一类的书籍……这么说，如果没有刚才外面铁门的落锁响声，魁卡真能以为自己还是这庄园里的座上宾，继续放松度假般的生活。

既而来到傍晚，小窗外天光渐暗，魁卡就这么趴在床上胡思乱想浑浑噩噩了一整天。

他用房间里备好的火柴点亮了小圆桌上的烛灯，然后望着那摇曳烛火，想象着山林野地中燃起的篝火，想象着小刀他们正安顿好驮牛货车然后准备扎营休憩的身影……小刀，在实力上最受魁卡信赖的弟弟，他相信小刀一定会吸取上次的教训，有他在一切都会平安无事，也相信他们这只小队一定能不辱使命顺利归乡，带回同胞们迫切期盼的物资。现在他心中突然生出几分后悔，一想到早上那样唐突的分别，连几句话都没来得及托付，要再见面恐怕得等到来年秋天了，而他的老伙计，座狼雪鬃，恐怕得另寻他主……话说，来年秋天还能见到他们吗？

思绪突然被门外响动惊扰，是有人用钥匙开启锁头的声音。

魁卡立即从床上起身，将斗篷围好然后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来，毕竟这是他成为一名卑微奴隶被囚禁于此的第一天。随后铁门被拉开，房间木门也被推开来……只见一颗熊头从门外探进来，左看，右看，最后视线落到奥克兽人脸上。

“哟，大、獠牙，对吧？我姐给你取的新名字？嗯，”那熊人歪着头继续打量着魁卡的脸，然后给出评价，“哈，还挺贴切的。”

魁卡没有回答他，又或者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现在只是奴隶，是否该主动回答，又或是需要行什么礼数……而没等魁卡做出反应，只见那熊人微微弯腰挤进了房间内，他的身高着实夸张，足足两米五十多比已然十分高大的魁卡还要高出一点，块头也比今天见过的所有熊人卫士要大上一圈。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家伙不免让魁卡有些不知所措。

小石屋本就不宽敞，又因同时容纳了两位魁梧壮汉而更显拥挤狭小了。只见那巨熊转过身，又从门外拎进一只藤篮，放在魁卡跟前的小圆桌上。

“别紧张，我只是受命来送饭的。你这体形，早该饿了吧？”

魁卡借着烛光大致扫了一眼藤篮中的东西，有整只的熏鸡，大块卤肉，还有用高汤炖熟的马铃薯、胡萝卜，几条酸黄瓜，一整颗新鲜水嫩的大头生菜，不仅色香味俱全，营养搭配更是均衡，完全不像是所谓奴隶应该享用的美食。然后目光再次回到那年轻高大的熊人身上，眼里载满疑惑……

“怎么？不合口味？”

“不，我的意思是，谢谢……”

“那么，我先走了。”

说完，那头大熊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

魁卡急忙叫住对方。在简短的交流中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位大个子棕熊人的与众不同，虽然浓斜眉吊眼尾面向凶恶，但性格貌似挺开朗，得当的举止谈吐也透出一股子真诚，于是就想把心中疑问向他道出。

“请等一下，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看似没头没尾的问题，但从魁卡疑惑纳闷的表情中熊人也能猜出个大概。

“哈，大獠牙先生，就把这些当作是……一位朋友的善意吧。之后的安排还得听我姐的，你也得乖乖的好好表现哟，像我一样听话，哈，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说完便离开，随后外面再次响起铁门落锁的声响，只留下魁卡继续呆坐床沿，眉头紧锁一脸懵逼。不过至少有一点是魁卡可以明确的，就是这位友善熊人的身份，他便是家主巴尔福德的小儿子，排行老十三的贝隆，不仅是因为他一口一个“我姐”的称呼着代理家主贝丽娅，更是因为今早在主楼正厅“受礼”时曾经瞄到墙壁上挂着的贝隆画像。至于他为何偷摸给奴隶送来丰盛美食表示“友好”，这又是一个谜，想不通，更理不顺。

既然这家子熊人个个都行事诡异莫名其妙，身为奴隶的他也只能默默拿起藤篮中的美食狼吞虎咽起来，然后等待明天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