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在学校里的生活（番外十九）2015字

白冥 · 发表于 4 天前

丹尼尔取笑我没有故事，我确实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故事，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小小故事，那是我搬到费城前，在海边一座不知名小镇上遭遇的故事。
　　上国中的时候，我每天放学都会经过一个乐器店，我此前从未光顾过它。它显得格外的“质朴”，红蓝相间的塑料膜在多年来的照射下已经褪色，扎眼的反光明晃晃。听我的同学说，这家店的老板是个恶心的叔叔，每天都会约上一堆狐朋狗友光膀子出去卖唱。因此同学们都劝我不要和他接触。
　　海浪拍击着岸岬，岩石在一次又一次的敲击下分崩离析，支离破碎。海鸥穿过岸边的红树林，躲藏在枝桠和退潮时露出的根部的缝隙，栖息在其中时不时穿梭。国中的老师要求我们在升学前准备一支乐器，为将来的升学典礼的表演做准备。
　　于是我需要一支口琴，这或许来源于我们一家子遗传而来的迷之直觉。当我再一次路过这家质朴的乐器店时，从未真正和叔叔交往过的我，但今天或许是第一次。
　　他看起来很邋遢，只穿着一身白色粗布制的背心，留着满脸的胡茬子，棕灰色的头发就像泡过水的抹布，又臭又脏。所幸天气不算炎热，不然我是无法想象他出汗的辛酸味会有多么滂臭。
　　我迅速渡步到他的柜前，向他要了一件口琴。
　　他没有看我，在柜中扒了一阵子，取出了一件白色镶黄的小盒子，叔叔取了一块呢绒布，把口琴擦拭过后，轻柔地推到我面前。很小巧，但也很精致，只有表面有一些锈痕。
　　我仔细观察了这家乐器店，才发现这家店几乎像是淹没在陈旧和肮脏的氛围之中，到处都是很久都没有打扫的蜘蛛网，残留着几个空空如也的蚊虫外壳。微风吹过它，就像打鼓，蜘蛛网轻微颤抖，不过可惜的是，这张网的主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家店和陈旧呆得太久了，亲密地让其他人不敢插足其中，只有岁月的痕迹还留在布灰的墙壁上，迟迟不想离去。
　　这家店只有叔叔和一个刚上国中的儿子，儿子似乎不在店里，或许是还没放学。阿姨据说不在这小镇住，她和叔叔已经离婚了，或许是不满叔叔邋遢恶心的样子，一个人住去了吧？
　　叔叔还在打理柜台，拨弄着怎么也弄不干净的毛垫。他一边弄，一边叫唤着某个人的名字，嘴边的胡茬一动一动的，像是嚼着一块口香糖。
　　“小朋友，是喜欢口琴吗？”
　　叔叔突然问我的情况，或许是发觉我还在驻留，于是我就和叔叔攀谈起来。
　　“毛瑟还没回来，如果毛瑟回来，一定会喜欢你这个小朋友的，你们一样大，也喜欢口琴。”
　　毛垫上的灰尘很多，他打了个喷嚏，“我有时候就在想啊，这家店该盘出去了。”，他的鼻毛像他的拖布头一样有些许扰动。“到时候带着毛瑟一起，我们去海边，去那处红树林一块吹口琴，他吹得很妙，吹得海鸟羞愧得把头掩起来，吹得风感动得的拍打树枝。”是个人知道的，这就像他的鼻毛。
　　毛瑟是叔叔的儿子，叔叔说着说着便打开柜台，取出他和毛瑟的照片。
　　发旧的照片里，叔叔显得很年轻，没有刺猬一样的胡茬，倒是拖布头还完整地盖在上面。毛瑟看起来不是很精神，幼稚的脸上带有一撮困意，可惜照片上还是独不见阿姨。
　　就像那些讨厌的文绉绉的大人一样，总要提一嘴他们的什么婚姻。什么恋爱，什么结婚，什么离婚，又什么复婚。
　　叔叔也一样，开始谈起他的婚姻生活。我知道的，比起他们的婚姻，看着他们在讲故事时又心满意足又悔恨终生的样子，那才是别一般的有趣。
　　“那时候啊，凯瑟琳和我提离婚，我死活不同意，拉着她的腿不想让她走。可她还是走了，你还小，不懂成年人的生活，但是阿毛知道，毛瑟知道他爸和他妈闹离婚了；毛瑟知道他爸没出息，没有留住他妈；毛瑟知道他妈不想要他爸了，想带毛瑟走。是我努力坚持才留下毛瑟的，我不想让毛瑟觉得他爸没出息。”
　　我确实是不懂的，听着出神。就搬了张凳子，靠前坐了下来，提出我最关心的问题。毛瑟是怎么喜欢上口琴的？
　　“我时常带他去海边那处岸岬玩。我是搞音乐的，那时候乐队不好带，镇里人都觉得搞音乐没出息，只能自己带。因为我是乐队的指挥手嘛，他们都管叫我琴把头，意思是会吹琴的，却当了领队。
　　毛瑟很聪明，我教他吹曲子，什么调调都会，得比他爸都好，我们经常一块吹琴，我是琴把头，毛瑟就是琴口，把头不会出声，琴口会出声。”
　　有个人进了门，叫了叫叔叔。我认为他是来买乐器的。毕竟没有人会为了观光这里的风景或者瞻仰这里的人进来这个质朴的乐器店。不过，他看起来很叔叔很不一样，后面跟着一群人，说了什么我听不懂的话。
　　很显然，他们一起来很讨厌，我自认为这是什么应该远离的人。我应该知道自己呆在这很久了，我也是这样识相地理解的，于是转头问了句再见，就离开了。
　　等我离开小镇搬去费城读大学的时候，我已经忘了这些琐事，要不是后来以前的同学提醒我，我才知道，毛瑟已经死了，在叔权和阿姨离婚后一年就得肺结核死的，从那以后叔叔就再也没吹口琴了。口琴一直留在那家乐器店，倘若我知道有这么一个结局，或许我一个付钱把它带走，不过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如今这家乐器店也已经倒闭了，我再也没见到过叔叔了，或许叔叔早已经离开了。
　　就如镇上的人们那样认为的一样。
　　丹尼尔这下又取笑我太文艺了，编了一个文不文中不中的不好不坏的小故事。
2015年费城科吉贝·西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