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在学校里的生活（番外二十二）2205字

白冥 · 发表于 2025-2-9 01:14:11

　　每次日近中午，塔楼敲响钟声，太阳便肆无忌惮地展露它的光彩，丝毫不顾及身边那群稠密的云彩的感受。也许它们不希望它如此光彩夺目，又可能是出于攀比，越到如此，云彩越绽放它洁净的白，于是二者便焦灼地针锋相对起来。当然，受影响的却不是鹬蚌相争的太阳与云彩，反而是与之毫不相干的大学新生，教学楼本该开窗的各间教室，都不得不放下帘幕，防止学生晒伤。
　　由于并不是每个专业的学生都在这个时候有课，教务楼背面的图书馆里，一楼办事厅外人满为患，大厅挤满了排队的学生。而图书馆昨天还没什么人来，也许是他们终于意识到今年学校图书馆对学生开放意味着什么。
　　维西负责给办理借书证的学生登记和分派凭证，对于这种机械劳动，即使简单，但也未免过于劳心劳神，不过好在维西勤奋，精力也算旺盛，对于每天学习完还能在田径场跑几圈的他并不算什么。
　　“嘿，维西，听说保罗的事吗？”他棕色的刺猬头抬起来，停下了登记，“有什么事吗？西蒙？”维西歪了下头，抿着嘴，铅笔头点着纸面。
　　“我知道你消息最灵通，保罗的身体不太对，他到底什么了？”
　　电扇的风呼啦啦地吹着，维西茂盛又浓密的头发就像野草，又像海浪，摇摆而起伏着，轻轻的。人群交谈着，好像他们在议会讨论什么人物一样，西蒙让他们安静，几个大一新生疑惑谁是保罗。
　　维西顿了顿笔，把头向另一个方向歪了一下，微笑。“抱歉，西蒙，你同桌的事情，这我真不太清楚，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保罗的事。”
　　“噢。”他貌似有些懊恼，羞愧地躲闪着目光，维西给他登记完名字后，派给他一张借书证。“是我的问题，那再见，维西。”他匆匆离开了。人群又议论了起来。
　　“嗯哼？好了，还有人要领借书证吗？”维西敲了敲登记本说，“别忘了正事，大家不想吹图书馆的空调吗？这天气挺热的。”。
　　办事厅的空间完全可以用逼仄来形容，3×6的小空间只对大厅开放了一个小小的窗口，以便学生办理证件。对学生来说，只有柜台那么大的现代工业玻璃完全可以透过去一览无余。
　　小小的窄门只是半掩，饮水机就挂在门左边的墙上，从窗口透过去可以看到隔壁的墙上贴着图书馆的地图。排队的长龙在十分宽敞大厅三转了五个弯四个圈，才勉强排下那么多人，这对学生来说肯定是痛苦的，毕竟大厅中央的雕像总是和他们擦肩而过，大理石雕的长袍天使像那巨大的翅膀如果他们不注意，就会磕到脑袋，即使祂看起来如此的悲悯世人。
　　等到排队的学生终于排完了，已经到午饭时间，维西给他自己登记了一张借书证，结束了他的图书馆兼职小助理工作，收拾课本准备回教室上哈克老师的生理课。

　　那时候很热，我忘了是什么季节，我陪同家人来到纽约旅游，下了火车后我们开始徒步，随行的小妹一直在乱跑，撞到了人都毫无顾忌地站起来绕开，我们则对旅客致歉。一波陌生的旅客下车后，火车驰向下一站，把另一波陌生的旅客带到陌生的远方。
　　当时的纽约还没有现在的光景，越战还没有结束，纽约到处都是反战的游行，有一家人听说我的哥哥是越战的美国飞行员，便怒气冲冲地登门呵斥我们，说我们一家是杀人魔。
　　“乔，别受他们影响，他们只不过是反战败，而不是反战。”琳娜劝导我说。
　　作为一个畅销书作家，我的名声给我带来了种种压力，这种压力并不是表面上由战争带来的，而是因为我有名，所以战争带来的压力就必须由我承担，哪怕假设我没有一个参与越战的哥哥。这或许是一种成名的烦恼。
　　报社给我打了一通电话，想预约我的采访，我给谢绝了。小妹和琳娜住在旅馆内，电视报道着越南雨林上不断轰轰作响的直升机音，喷洒以吨计量的橙剂，有毒的雾霭环绕在雨林上头，主持人则播报着它的危害。
　　“乔，你看，是强尼。”琳娜指着电视在西贡播报的直播画面。
　　黑白屏幕里，大兵蹲坐在机舱门口，架着重机枪，瞄准因橙剂而枯死败黄的的丛林里暴露出来的绿色条纹的越南兵，我的哥哥则在旁边驾驶位上，抽着雪茄。
　　我不想看了，他们说的是真的。我关掉了电视。

　　约翰逊接通电话，刚才还和颜悦色的他听到电话内容后大惊失色，和旁边的乔说了声稍等一下后，就匆匆走近教务楼旁边的高树边上的石凳角落。乔与霍根只能尴尬地听着约翰逊远远对电话的呵斥声，露出一脸哭笑。“什么！勒贝格！你是怎么回事？你的论文又说要改？”
　　电话那头懒散地回了一句，“只是一些小漏洞，不会太迟。”
　　“你不要对我含糊其辞，勒贝格。大二的新生都开学两天了，你这个延毕四年的研究生又要拖到什么时候。你又想延毕吗？！”他的鱼泡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树，眼袋鼓鼓的，面颊通红，嘴抬得跟茶壶似的，就像水被反复烧开到最后要炸膛一样。
　　蝉在树冠上蛰伏，被约翰逊的怒吼吓得射一股蝉尿，一声一声鸣叫，惊魂未定。“再等等，大不了再来一年。”勒贝格那边有键盘敲打声，不紧不慢地说着。
　　“你说再等等？勒贝格啊，勒贝格，我明年就退休了，我在这儿都干41年了！89岁了！一篇毕业论文，你再不给我发过来，我哪天死了都不知道！”约翰逊挂了电话，用力下拍，差点要把手机摔，幸亏手机宝刀未老，只是轻微有些翘边。
　　约翰逊在石凳上坐了很久，灰栗色的头发在高温下有些卷曲，乔陪着霍根上来安慰这个在学校中教龄最大的老教授。
　　几只白鸟站在中央钟塔的大理石穹顶之上，时针的影子绕着钟表，田径场的学生们上着田径课，作为田径老师的惠普穿着体操服，膀上的肌肉微微用力就能有篮球那么大，抓几个男孩和拎小鸡一样轻松。学生们蓝色的领巾在汗珠的浸润下，缓慢地留下些许斑驳，又在风的力量下恢复原状，留下的丝丝黏腻感是它曾存在的痕迹。
　　“乔，我能活多久？”他轻卧，靠在树上，自底向上凝视着树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