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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ambr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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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创作] 《无源之水》【已完结】【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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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Ring邪恶圣杯夜灯

     楼主| Cambrian 发表于 2019-9-21 21:59:41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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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58 日落的歌


    王都的大多数人民还沉浸在安眠之中,只有少数本就失眠者,以及被王都卫队调动时的声响从梦中惊醒者透过他们的方窗看见了这璀璨的一幕。他们情绪失控,流下泪水,赞美着光辉之主,也同时不自觉地赞美着国王。他们离开床铺、俯倒在地,思绪虔诚而混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光辉所指之处本就发生着一场战斗。泽撒尼尔换用左手持剑,因为原本应该连接着他右手之处此时空空荡荡,断口焦黑。他的盔甲上遍布狭长且被烧灼的伤口,在他面前的“炎骑士”缓缓举起长剑,继续追击。
      洛维妮已经彻底失去了黑雾的保护,本能地着用阴影魔法阻挡法师们的进攻。半数法师已经停止了进攻,遥望着已经走投无路的两人,留存法力与施法缓冲,以应对他们可能突然使出的传送卷轴或其他逃脱手段。
      当一束神圣的光芒突然撕裂天际直冲云霄,漆黑的天穹突然亮起,第一个察觉的并不是诸位法师,而是一直未有动作的国王。
      加尔恩罗斯王凝视天空,低沉地一声叹息。他指向天空,身躯上如同无数色彩融合的璀璨光辉同样向着天空中涌去。他的光芒没有因此变得黯淡,反而是在四面八方突然汇聚而来的更多彩色光芒之中变得愈发明亮。两束神圣而无比强大的光辉在空中交汇碰撞,无声无息,只有刺目的光与浩瀚的神圣波动。
      法师们自然也已注意到了这幅景象。提斯妮丝与毕德尔立即已经抽出了传送卷轴。那两股光芒的对撞目前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威胁的预感,似乎是无害的——但一旦发生变化,他们将立即开启卷轴与协会的高位法师们一同离开这里。然而对那两人的压制同样要继续,在洛维妮身上发生的变化已经够多了,如果旧事重演,她再一次逃脱,下一次袭击皇宫的也许就是一只毫无理智的吸血鬼亲王。顶级黑暗生物每一位都能给王国带来毁灭级的危机,他们未曾这样做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兴趣。
      然而天空倾泄的圣光似乎不仅于此,云层突然打开一道裂隙,一个庞大到几乎等同于皇宫的、无可描述其形态的巨大发光事物缓缓探出。
      它那样明亮,那样壮丽,仿佛世间所有美好都被绘画在其上。
      在法师们尝试抬头望去之前,毕德尔已经大吼一声:“不要用魔力之眼去看!”
      加尔恩罗斯王的神情原本如坚冰般始终没有半点变化,却在巨大发光体出现时瞬间崩塌,神情扭曲——虽然在光辉笼罩之下无人能够看见。
      
      凯赛尔能感觉得到冰凉而滑腻的刀刃没入自己的胸口,穿过那颗有力跳动着的心脏,在它的膨胀与收缩之下微微颤抖,而后飞快地抽出,伴随着恐惧与剧痛。生命从这一刻开始就像被打碎的沙漏,以千百倍的速度开始流逝。血液并未像喷泉般涌出,而是一点点从胸口向外流淌,温热的液体湿润了他内里的衣物。
      他依然不能动弹,魔法阵忠实地束缚着他的躯体。他的眼前开始像是蒙上了一层暗红的薄纱,似乎也无法再听到什么声音。但他依然能看到远处刚刚结束魔法的夏此时似乎一边正向着自己飞奔,一边竭力呼喊着什么。
      他向着拉克希罗与玛纳斯摆出了一个手势,熊熊烈焰便自虚无中汹涌而出。玛纳斯的身上亮起了法术的光芒,拉克希罗也同样被他的魔法保护,飞快远离。他和拉克希罗都在[艾迪贝尔的诅咒]中发下了誓言,违背者本该付出生命作为代价,而他们两人无一人遵守。
      夏没有再理会他们,他冲向了倒下的凯赛尔。
      异术法师基德巴尔逃得飞快,他并不懂得多少战斗魔法,但卡妮拉弥斯冲了上去,“诺斯拉尔之创”闪耀着微光。
      在拉克希罗的计划中已经包括了契约魔法无法约束夏的情况,那样的情况下他们必须立刻逃离,而卡妮拉弥斯会乘此机会尝试解决夏罗尔乌伦奥克。玛纳斯的飞鸟傀儡早已经让拉克希罗得知夏已经恢复法力,而一位全盛的“旅法师”绝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抗衡的。夏和凯赛尔的关系注定了他不会任凭剑士独自死去而追向逃离的拉克希罗,这就是他们的机会。如果他不如拉克希罗所预测,执意追杀,卡妮拉弥斯也能或多或少地阻止他。
      然而很快卡妮拉弥斯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她的衣角焦黑,面色阴沉。那个灰发的魔法师就像疯了一样毫不顾忌魔力的消耗,[烈火奔流]一记连着一记,其间还夹杂着[熔岩锁链]、[焚烧之柱],即便手里有史诗级别的匕首能够一定程度上破坏法术,她也差点自身不保,更不要说上去了结那个法师。
      再如何,正面作战毕竟不是她所擅长之事。
      他们刚离开一些距离,天穹便猛地一亮。那是一个巨大的光辉体正在突破云层,在整个王都乃至附近地区都清晰可见。
      “那是什么?你告诉我那个魔法阵的效果是制造巨大的神圣光束,不是召唤一颗能够摧毁王都的神圣陨石!”
      他惊疑愤怒地看向玛纳斯,却发现后者的眼中也只有畏惧与茫然。
      “我没有看到基德巴尔改动过魔法阵,的确是最基本的‘圣光惩戒’没错……不,那不是陨石……”
      光之巨物隐约上浮现着宏伟的宫殿、赞颂光辉的无数天使,如同光辉圣经上所写的神国之景。它们翻卷又消散,伴随着巨物缓缓落下。它散发的恐怖波动根本无法与曾经的“银月陨落”同日而语,后者终究是一个强大的魔法,但它是一块巨大的实体,伴随着令人恐惧的能量,在祥和的圣光中落向地面。即便[丝巢]增幅的魔法阵也不可能召唤出如此强大之物,与其说它是被召唤,不如说它是被某些东西吸引而来。
      当它落至大地,究竟会引发多大的冲击尚不可知,但无疑王都将不复存在。
      “玩弄刀子会伤害到自己……”玛纳斯停下了脚步,“尝试窃取神明的权柄则会毁掉一切……是这样么?”
      “我不管有没有神,我需要你立刻用传送法术让我们离开这里。”拉克希罗一把揪住玛纳斯的衣领,“不要再发愣了!只要活着,就还有再计划的机会。”
      “位面裂口打不开了。”玛纳斯失神说道,“就像是被锁死了。”
      巨物已经变得愈发明亮,甚至有圣歌之声响起,如同真正光辉神国——太阳的降临。的确,晌午之月,午夜炽阳,听起来对称而互补,但能够播撒光辉、分割日夜的太阳实际上如何是月亮能够比拟的?
      
      魔法阵的光芒照耀,凯赛尔似乎也能够再一次感受到些微温暖。束缚他的魔法已经被摧毁了,夏跪在地面,让剑士能够倚靠在他身前。
      “不不,不行……你不能就这样死,我不允许……”夏慌乱地释放着强化魔法与防护魔法,然而它们都毫无作用——它们只能强化身体与心智,或是形成防护护盾,无法填补那道依然缓缓流血的伤口。
      在这个世界上,能为人类疗伤的超凡力量只有一种,那便是以信仰驱动的神术。
      凯赛尔觉得自己的四肢正在缓缓失去力量,视野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呼吸变得极度困难,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本该传来有规律跳动的心脏似乎也阻滞平静了下来。
      如果玛纳斯和基德巴尔能够以魔法的框架施放神术,自己也没理由做不到!夏只用精神力勾勒出法术模型,又用法师之手抓取巨型魔法阵中央的光辉圣徽章。他同样极其浅薄地研究过光辉神术,其中[治愈]便是在向光辉之主祈求其降下恩泽与怜悯,使得伤口痊愈、生命复原。他将这些祈祷文字写进魔法阵,以标准的环形魔法阵激发。只有这一刻,他真地在虔诚地祈求光辉之主能够拯救眼前死去之人,相信光辉之主的存在。
      冥冥之中,苍穹之上的无数目光再一次投向了这颗悬浮在无穷黑暗中的孤星。那个熟悉的气息再一次出现,他是亵渎的造物,本该随着那个国度一同消失,却一直躲藏、逃避着祂们的目光。而这一次,他与无数游离在混沌之中的某一位存在建立起了联系。祂散发着无穷的光芒与火焰,对应孤星之上的严苛与善良,正义与戒律。那种联系使得祂能够察觉到他,寻找到祂。正在进行的城市级神术给了祂最好的桥梁,足以将力量蔓延到孤星之上。
      祂们没有意志,只有如同钟表机械般乏味的反馈。祂让光辉神国崩裂了一块碎片,沿着那道联系滑落孤星,穿过云彩。而后——光之巨物出现在了被圣光点亮的苍穹之上,缓缓坠落。它的目的地不在王座之厅,而是在皇宫北部的陵园。
      夏没有施放出神术,他并不知道自己召唤出的是那块足以毁灭王都数次的神国碎片。
      在光之巨物辐射的圣光的照耀下,凯赛尔似乎觉得自己好些了。他艰难地开口,挤出话语:“夏……”
      “你别说话,你的肺部受损了。不,一定有什么办法……快想想……”
      “夏,那是陨石么……一切都要消失了。我要失去你了……”
      “我不同意!”夏吼了一声,随即又飞快地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害怕自己的大吼与颤抖会让凯赛尔的伤势变得更差。
      “……我知道我的状况……我很快就会死了。”凯赛尔试图伸手抚摸法师的面庞,然而他的手臂几乎完全矢力,甚至没办法从地面抬起。夏看见了他手臂的颤抖,将他的手轻缓地挪到自己的脸颊前。凯赛尔能够感觉到麻木的手指间似乎传来了一点湿润感。
      “……你在哭?”
      “我没有。”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卫队士兵,到最后也无法保护王都……“
      “我也不是合格的爱人……没能保护你。抱歉。”
      凯赛尔的意识渐渐模糊,昏沉的黑暗如同海浪阵阵袭来,他终于无法抵抗,闭上了双眼。他的胸口不再起伏,唇上不再呼出灼热的气息。
      那一刻,夏能知觉自己的精神深处有某种事物清脆地碎了。
      光辉巨物已经完全脱离了云层。那之上是光辉圣经中记载的一切美好事物、优雅美德,人们赞颂的天堂景象。天使徘徊,圣歌悠扬。王都的极大多数人仍然在安眠的梦境之中,他们不知道神国的碎片正缓缓落下,很快就将把王都从辛特兰的版图上抹消。
      灰发的法师在越来越明亮的光芒中静止许久,才用自己能够做到的最温和的力量将凯赛尔的躯体用[法师之手]送到陵园一颗繁茂的橡树下,让他依靠在树干上,仿佛沉睡。他缓缓站起,望着落下的光辉巨物,浅灰色的眼睛倒影着明亮的金色圣光。
      “你是最好的爱人。”夏回头凝视低垂头颅的凯赛尔最后一眼,轻声说道,“你也会是称职的王国卫队长。”
      下一刻,他迈出了脚步,[传送]的光芒在他的四周瞬间攀升成型,锁定了天空中的巨大光团。玛纳斯尝试过使用[传送],王宫的提斯妮丝也已经拉开了卷轴,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传送魔法需要打开空间裂隙,这里的空间也的确已经被锁死。但此时[传送]的的确确就这样被夏构筑成型了。仿佛有某种深刻在他灵魂深处的固有特性能够超越神国碎片带来的空间封锁,让他打开本不该被打开的大门。
      他跨过那扇门扉,身影在光芒中消失。光辉巨物缓缓落下,光芒吞没了洛维妮,吞没了加尔恩罗斯王。如此明亮夺目,宛如亘久照耀在王都之上的炽阳,也如同未来每一天的朝阳。
      
      第二卷 血与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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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ne Ring邪恶圣杯夜灯

       楼主| Cambrian 发表于 2019-9-21 22:07:45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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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59 程曦

      青年的皮肤晒得黝黑,体格算不上结实,步伐倒也依然透出矫健。他背负着一捆看上去重量不轻的各色毛皮,大小薄厚各异,来自雪鹿、斑纹兔,甚至有一块看上去来自巴卡塔——一种像是猴子又像是猫的动物。他的身旁跟着一名身穿皮甲、系着披风的少女,披风的脖颈边缘是用整片雪兔毛皮缝制,柔软而温暖,在这愈发寒冷的冬天披挂再适合不过了。
        他们跨过辛特兰王都的北方大门,两双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的城市。连延不断的高低屋舍,往来的行人,披着气派盔甲、红色披风的巡逻士兵。
        “你看他们,攸拉!”棕色皮肤的青年对着身旁的少女说道,“这里的卫兵看起来比北方联盟的威武多了!碧湖城的守卫比起他们根本就像是拿着刀枪的土匪嘛!”
        “无用的盔甲……”攸拉有些不屑地说道,“到了雪山,全都得被冻成冰雕。”
        “我说,你们是从北方来的?”
        突如其来的响亮声音吓了两人一跳。他们回头看去——那是一个佣兵打扮的结实女子,正爽朗地大笑着。
        “呃……我是塔鲁,她是攸拉。我们是从圣山脚下的村子来的,到王都来……”
        “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底细透露得一干二净!”“哈哈,我想你是想拿这些毛皮换些金币。”
        攸拉和女佣兵的声音一起响起,塔鲁被震得一哆嗦。路过的那两位红披风的威武士兵也向着他们望了一眼,随后相互说了什么,低声笑了笑,继续向前。
        “那可不是什么守卫……王国卫队的人现在应该已经都被集中到城郊的军营了,那些人是南方红之城赤色领主手下的军人。”女佣兵用手掩着嘴说道。
        “什么?南方不是在打仗么?”
        “嘘——小声些,我听说他们正在暂退,就因为很大一股力量被分散到了王都。来,你们一定对王都不熟悉,正巧我这几日在王都,就发发善心为你们带路吧!如果你们要贩卖这些东西,得去城市东南的市场。”她拍了拍塔鲁的肩膀,“也告诉你们些消息,我们边走边说。你们可不知道前天发生了多大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攸拉谨慎地问道。
        “哼,因为我就喜欢听消息,说消息,所以他们都叫我‘喇叭尼雅’。”
        女佣兵一边扯着塔鲁的手臂带路,一边开始了她的讲述:“前天我喝多了酒,醉得底朝天,什么都不知道。这事情是从我的同僚那听来的。听说昨天深夜光辉之神显露了神迹,王宫上面升起了太阳——要知道不久前才刚有什么中午突然天黑、月亮砸向皇宫的事情——大概你们连这也不知道,你们就自己找别人打听吧,我得继续说。他那时候睡不着起来小解,竟然看见天上光芒万丈,无法自控地跪倒在地上赞美光辉和国王……”
        “为什么还要赞美国王?”塔鲁好奇地问道。
        “我哪知道。他是这样说的。他说后来云层中落下了太阳,闪耀得他睁不开眼。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太阳突然就消失了大半,只余下一小点还在落下。他说那点太阳落到了皇宫,已经无关紧要啦,就是猛地一亮,然后就消失了。”
        “我听说辛特兰的王宫可高可大了,远远就能看见。”
        “没错,就在那个方向,再走进些就能看到。告诉你,一定是国王偷偷做了什么坏事冒犯了光辉之神,祂才降下了神罚,但是想到辛特兰大多数人又是无辜的,就收回了神迹,只留一点点,以示警告。嘿,真奇怪,我突然觉得以前好像从来没有人偷偷诋毁过国王。”
        “不过贵族老爷好像都被吓疯了,这两天一直见到他们东奔西跑的。反正和我们可没关系。后来的事才更厉害——天还没亮,就有大批军马冲进了王都,那就是那些红披风的人,赤色领主基纳的军队,本来在边境的阿林瑟王子也一起回来了。顺便说,我可去过红之城好几次。他们把守卫控制住,然后把现在的王国卫队长抓了起来——后来我才听说,是因为那天晚上有个邪恶的魔鬼串通了他,魔鬼都一路到了皇帝门前了,他却命令撤退。很多守卫都能证明这一点。”
        “那他现在呢?”
        “昨天就被押上大十字广场的断头台了。阿林瑟王子亲手砍掉了他的脑袋。听说他开始时还十分冷静,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直到真地被押到石方台前才突然崩溃,一直在喊着疯话,诸如“背弃承诺”、“二皇子的命令”、“黑魔法师的阴谋”之类的。说起来王国卫队长这个位置简直就像是被诅咒了,从几年前那个原本风光的蓝狮子泽撒尼尔大人,到后来继任的……呃,似乎是叫凯赛尔,一直到现在的布鲁拉大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国王也真是倒霉,辛特兰最近就没有过什么好事。听说他被那个魔鬼吓到,得了重病,正在修养,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离开皇宫。”
        女佣兵又给他们讲了不少王都的地点——三皇子别具一格的宫殿,王都西金叶大街贵族老爷们华丽奢侈的房子……他们一路漫步、闲聊,一路沿着街道向南走。
        “看那,攸拉……好高的房子,怎么那么笔直,简直就像圣城下面的峭壁。”
        “那是‘诺斯拉尔之屋’,法师协会的总部。”女佣兵望了一眼塔鲁所指的那栋高大宏伟、不加修饰的圣殿般的建筑,灰白的石门紧闭。“奇怪,他们的大门以前从不关上的。”
        “法师协会?他们是做什么的?”
        “法师老爷们平时做什么我可不清楚……听说他们和王室有约定,出事的时候也会出面保护国王。噢,你们往那个方向看,已经可以看到皇宫了。”
        塔鲁和攸拉向着西面望去,皇宫宏伟的城堡尖顶与内城墙在街道房屋的屋顶之上隐约可见。更远处的天空似乎有些泛灰,攸拉眺目望去,那是一股粗壮的浓烟正升上苍蓝的天穹。
        “喂!你看,好像着火了!”
        女佣兵眯了眯眼睛,怪叫一声:“好像是金叶大街腾起的!贵族老爷的房子着火了?哈哈哈,不知道是谁那么倒霉……”
        他们又走了些路程,抵达神圣威严的神恩教堂。教堂雕刻着圣经故事的门扉大开着,接连不断地有躺在支架上的伤者被送来,衣物焦黑、皮肤通红,或轻或重,几乎都是烧伤。女佣兵凑到一名刚放下支架、在教堂门前休息的仆役打扮的男人边上好奇地打听:“这是怎么了?”
        “卡姆洛伯爵的宫殿被人纵火!……现在火势越来越大了,有人逃出来,大多都被严重烧伤。他们说看到一个黑衣的女人冲进了宫殿中,随后火便从从宫殿最深处,伯爵的书房里冒出……不知道那位伯爵大人在不在那里面。”
        “卡姆洛伯爵?有点耳熟……好像以前听谁说过,他是二王子派系的人。哎,那个被砍头的卫队长死前好像也在说那位二王子的名字,那位王子殿下好像……”
        “嘘!你找死可别带上我呀!”
        女佣兵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些不该说的话,连忙捂住嘴。总有一天这“喇叭”会把自己害死!她后怕地想到。
        “我们的村子就在圣城脚下,不过我们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塔鲁望着教堂高耸的大门说道,“教会的人也和草药医生一样能救助这些伤患吗?”
        “当然了!他们只要嘀咕几句话,然后祈祷,就会有圣光落下,那治愈之光下的伤口都会很快恢复。当然,前提是你不是黑暗魔物,或是异教徒……圣光对常人来说就像是温暖的阳光,但是听说对那些家伙而言就像是烧红的炭或者火山里的岩浆,片刻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
        “呃!那我还是不要去试好了……我们村子里的人都向雪山之灵祈求保佑,不知道算不算异教徒……”塔鲁悻悻地说道。女佣兵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当然不算。我还信仰商人之神呢,他们照样能给我治伤。”
        女佣兵带着他们跨过大半个王都,塔鲁为所见的事物一次又一次地惊讶感慨。
        “不愧是辛特兰的王都!”他赞叹道,“说起来,我知道更南边那个叫奥拉的国家的王都名叫‘伤痕之城’普里尔,可一直没人告诉过我辛特兰的王都叫什么……”
        “盘踞在弗莱娅大陆中央的雄狮辛特兰的中枢与心脏,‘狮子之心’,狮心城。”女佣兵认真地说道。
        她一阵恍惚。
        “王都,狮心城。真奇怪,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有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这个名字了。就好像有人把它从我的脑袋里偷走了一样。只知道它是国王的都城,是国王光辉照耀的地方,却忘记了它原来的名字。”
        “狮子心……狮心城……”
        她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重新看向了两个北方人:
        “好了,快走吧!市场区就在前面。我们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啦,也许以后还会再见,哈哈!现在我得去找点酒喝了。”
        “多谢你!”塔鲁感激地说道,攸拉也向她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
        前面店铺林立,路边也有小贩出售着各类杂物,无疑就是市场区了。塔鲁和攸拉看着女佣兵走远,便回头准备继续向着市场走去,想着找一个繁华的位置,把这些上等的毛皮卖出个好价钱。然而他刚一回头,便被一个矮小的身影撞了满怀。
        “呃。不好意思。”
        一个细弱的女声传来,塔鲁看到一双清澈狡黠的蓝眼睛一晃而过,矮小的乞丐打扮的姑娘挪开了身子,快步走开。
        “什么呀……王都的乞丐不看路的么……等等,我的钱袋……小偷!攸拉,那个小姑娘是个小偷!”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转过身去,可是那个小乞丐早就走得没影了。两人不由得又愤怒又沮丧,半晌才略微平静下来:“呃!该死,真倒霉……看来这世上有多少好人,就有多少混蛋。幸好——”
        “穷鬼。”女孩转过街角,随手一丢,将那个亚麻袋子丢进了臭水沟。她知道北方来的乡巴佬多半没什么钱,但没想到能有这么穷——只有三枚铜币。
        她灵敏而熟练地翻过篱笆,穿过无人的房屋。路过一家面包店,再继续向前走时口袋里已经鼓鼓囊囊。
        “抱歉了,乔瑟妮夫人,今天的钱不够买面包,只能请你送我两个了。”她自言自语道。
        她就在房屋间穿行,直到抵达城西外城墙下的耗子街。她走进一处破烂的棚子,像是重复过无数遍那样熟练地将挎袋丢到胡乱搭建的木架上。如果偷东西被发现,又甩不掉被她下手的倒霉蛋,她就会把这个装着偷窃物品的袋子丢到岔路,好确保自己能够逃走。
        她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拿出两个面包,大口啃咬着其中一个,然后走到平时睡觉的、杂草晒干堆起的床铺前,准备把另一个丢到床上那个大家伙脑袋边。
        然而她愣了一下,有些警惕地退后了一步。
        草堆上的那个大家伙醒了。他看起来可不好招惹,女孩不由得些后悔将他弄回来。不过他看起来还很虚弱,现在逃跑似乎还来得及?
        那是个体格结实的男人,短胡须,粗眉毛、薄嘴唇,深沉的眼睛——右眼有道不明显的伤疤。女孩在酒馆听到的故事里不少土匪都在眼睛上有道伤疤,那是他们的标志。这家伙看起来也和土匪有几分相似,女孩更警惕了些。
        “这……这是哪里?”
        那个男人咳嗽了一声,沉闷地问道。
        “我家。”她答道,然后将面包丢给那个男人:“给你的。别再咬我了,我不好吃。”
        “我……咬你?”
        “是啊。我还想从死人身上翻几个钱出来,谁知道那死人没死透,还抓住了我的手,咬住我的手臂好一会。对,我说的就是你。”小偷女孩翻了个白眼,“然后你又昏倒了。所以现在你被拖到了我家……实在让我累得半死。所以如果你死了,你身上的全部东西就都归我,那是我应得的。”
        “我……”那个男人有些惊诧地愣了一秒,然后胡乱地在自己的胸口挠了几下。“伤口……?我……没死……”
        “对,你没死,只是睡了两天。”女孩有些怀疑自己救回来的是个傻子,“现在你想怎么样?看样子我是不能把你的衣服扒走卖钱了。不过如果你知道感激,还是可以给我几个金币。啊,我都忘了我已经找过了,你身上没钱。不过我相信像你这样穿着体面皮甲的人一定在其他地方还有些钱……”
        “初拥……”男人低声念叨了什么词,随后突然问道:“你告诉我,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女孩因为自己的话被打断有些生气,“什么怎么样?一切都一样。那些要命的贵族,没钱的外乡佬……哦!听说南边领主的军队跑到王都来了。”
        女孩其实早就盯上塔鲁和攸拉了,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女佣兵的话也听了八九不离十,便不厌其烦地为男人复述了一遍。
        “……什么都没发生么……”男人有些出神。
        “‘法师总有办法‘……”他低声道,“既然命运让我活下来,你一定也还活着……你在哪里呢?”
        “你在那自言自语什么呀。”女孩无奈地说道。
        男人这才抬起头,看向女孩,诚恳地说道:“谢谢你。”
        “哈!不用谢。”女孩又撇了撇嘴巴,谢谢又不能当饭吃。
        男人望向女孩,目光有些复杂:“你叫什么?”
        “我么?我叫乔拉。”
        “那是个男性名字。”
        “我知道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但我就是叫乔拉,我自己取的。”女孩说道,“因为我在酒馆窗户外面偷听到的故事里,一个冒险家的名字就叫乔拉。总有一天我也会像他一样旅行,周游大陆~”
        男人听到她的话,暗色眼睛中不由得闪过片刻恍惚。
        “你问了我的名字,就得说你自己的作为交换。”乔拉提醒道,“大个,你叫什么?”
        “……凯赛尔。”
        “哦!——嗯,挺好听的。很有男子气概的名字。”
        她只是个靠小偷小摸维持生计的小姑娘,这个名字她好像有点熟悉,但是也想不起来是在哪听过了。
        “无论如何,现在你也醒过来了。是不是该走了?对了,别忘了给我几个金币——如果你有的话。”乔拉歪了歪脑袋,清澈的蓝眼睛里划过狡黠。
        男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该去哪。有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和他失散了。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到他。”
        “你应该去佣兵公会发布任务。”乔拉建议道,“给他们钱,他们就会找到你想找的任何人。”
        “他们找不到这一个。而且,现在王都有很多人都想杀掉我,他们不会接受我的委托——他们会把我当作委托。”
        “哈,原来我们还是有点共同之处的。这么说,你在王都混不下去了?也难怪你会重伤倒在大树下边。”
        如果心脏被刺穿也只是“重伤”的话。男人感受着自己传来缓慢震动的胸腔,如是想道。
        “或许不仅是王都,整个辛特兰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他缓缓说道,“原本我和那个人约定要在事情了结后就向南离开辛特兰,去奥拉生活。只不过现在……”
        “那你就去奥拉呀。”乔拉抬了抬她的细眉毛,“既然你们约定过,那说不定他已经去奥拉等着你了。”
        “……奥拉?”男人似乎有些动心,可又随即摇摇头:“只要我走到王都的街道上,也许他们立马就会认出我。”
        “是么?”窃贼女孩勾了勾嘴角,“要让他们分辨不出,那可太轻松不过了——只要你配合我,再答应我几个小小的要求,我就能让你轻松离开王都。那之后,你就能自由自在地去找你的那个‘重要的人’了~“
        她看着眼前的大个子男人,嘿嘿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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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Cambrian 发表于 2019-9-21 22:11:44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
        CHAPTER 60 “天罚日”后

        一个干净得不像囚牢的囚牢。
          青色条石铺就的光整地面,崭新的囚栏,规整的禁锢、虚弱法阵,简单但结实的拘束椅。一切事物都遵循一个风格——拉克希罗的风格。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回红之城?”
          尼克罗姆的提醒有些刻意。基纳有所察觉,但并未深究。
          “很快。”
          “大人——”
          “退下吧,尼克罗姆。”
          “遵命……大人。”
          不能将那个男人带上,基纳是不会走的。只有这一次,尼克罗姆隐约有些不情愿——他将这种不情愿隐藏得极好,没有人能够发现。
          辛特兰的侯爵,一座南方城市的领主。王国顶尖的剑士之一,曾经的南方将军。如今也控制着一只强大的军队。基纳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头衔都无法使他彻底平静下来。他缓缓走到那间囚室之前,望着被禁锢在其中的男人:“好久不见,泽撒尼尔。”
          那位曾经的“蓝色雄狮”如今就被困在这狭小的囚室之中。他的头发原本是棕色,如同狮鬃般昂扬,现在却已经夹杂着无数灰白。他现在被魔法阵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虚弱得连自尽也做不到,只是勉强能够说话而已。
          虽然他自从醒来后便没有再吐出过半个字。
          眼窝中浓郁的阴影下一双碧蓝的眼睛略微抬了抬,随后便又垂下。
          “上一次见到你还是在六年前。我很后悔……我真的很后悔。我应该在王都多留一些日子。我应该逼你说出你在计划的事,那样我就能够帮你。你应该知道如果我也在,结果将会完全不同。”
          泽撒尼尔的眼睛中似乎有片刻闪过微光,便又立刻陷入黑暗。
          “是我让他们造了这个囚笼。”基纳叹了口气,“但你知道我不是为了禁锢你。我想救你。你想随着她离开。只有这件事我不愿意看到。”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你知道么?泽撒尼尔……我恳求你,活下去。”
          话语落下后,长久的寂静。
          基纳便那样沉默着凝视泽撒尼尔,静立许久。
          “……你对我而言不止是朋友。你知道的。”
          基纳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那之后,他便转身离开了囚室。等他走远,囚牢中才传来一声叹息。痛苦、悲哀的叹息。
          
          “耶耿情况如何?”
          “不好。有某种东西一直积聚在他的精神力与魔法力中,无法去除。按现在的情况,生命女神只能至多再眷顾他三天。”
          提斯妮丝忧愁地叹了口气,这短短的两天中她显露出的情绪比过去一年还要多。
          耶耿是在“天罚日”那天围攻洛维妮的诸位魔法师中的一位,他一直钻研于古巫术、诅咒魔法,因此多多少少会接触到一些黑魔法。不少禁忌的法术是需要施法者的精神配合的,为此他成为了一名邪神的浅信徒。用他的话来说,是“有节制地、交易性的信仰”。
          然而即便是这点节制的信仰也足以使得光辉巨物的残余影响到他,使他受到重创,濒死直到现在。
          提斯妮丝又转向一旁一位灰袍的法师:“伯扎费尔,那个城市级的魔法基座还处于活跃吗?”
          “已经安静下来了。”
          “必须要找出一个将那东西从地下清理掉的办法,否则王都消失在地图上是迟早的事。你去集结协会里专精魔法阵或是有过研究的成员,尽快给出一个方案。”
          “我们可以控制它。”一名暗红色长袍、脸色苍白的法师说道,“如果使用得当,它会带来超乎想象的价值。”
          “太危险了。我们不能使用有可能脱离控制的力量。”座位与提斯妮丝相邻的毕德尔发声说道。然而那位红袍法师立刻戏谑地笑了笑:“按照毕德尔阁下的意思,我们现在就应该解散法师协会。世上最神秘而难以掌控、常常失去控制的力量,就叫作魔法。”
          “沃加卡,你是在提议么?”提斯妮丝冷漠地说道。
          “是的,提斯妮丝阁下。”
          “那么我们就为此进行一次投票。尝试清理掉城市魔法基座,还是尝试保留并控制它。清理为白。”
          圆桌旁的法师们相视一眼,一个又一个[光明照耀]制造的光球在他们面前凝聚亮起,只不过有些散发着红色的光,有些则散发着蓝白的冷光。片刻,最后一位法师也完成了选择。
          六枚白色的光球,同样六枚红色的光球。
          “议论之环”作为代行决策组织,原本有十三名成员——正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不过很不幸耶耿是其中之一,他的位置现在空着。
          “看来我们陷入僵局了。”红袍的沃加卡耸了耸肩,正要继续说话,一个略微有些苍老的声音自圆桌之室的大门外传来。
          “不,我们没有。”
          大门在无形之力下缓缓打开,一名须发全白、棕色亚麻长袍的消瘦老人背着手缓缓走进圆桌之室。在他的上空,正漂浮着一枚红色的光球。
          全部十二名议论之环的成员在看到这位老人时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而后微微鞠躬。这些高位魔法师们每一人都桀骜不驯,然而在面对棕色长袍的老人时却无一人不低下头颅。
          “卡拉奥阁下……您回来了。”
          法师协会的最顶端,三位“诺斯拉尔的议员”之一,辛特兰魔法领域的最高峰。
          “迭伦阁下与加希亚拉尔阁下……?”
          “他们依然在暗影位面。”卡拉奥平淡地回答,随后目光缓缓扫过圆桌旁的每一位法师:“所谓魔法,原本就是超出人类的禁忌力量。力量不是我们追逐的终点,真理才是。任何我们尚不理解的事物,都不应该被简单粗暴地废弃、消除,无论是黑魔法,还是你们所说的城市基座……”
          沃加卡偷偷望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毕德尔和提斯妮丝,在卡拉奥背后暗自勾了勾嘴角。然而下一刻,他的脸色便已经变得和那两人一般无二。
          “……然而未知必须被敬畏,魔法不是玩具,魔法也不是仆从。很多喜欢在施法时微笑的法师,现在都已经躺在了坟墓里,或者是逸散在了空气与尘埃中。”卡拉奥说着,微微侧过头,望了沃加卡一眼。
          “把我们离开时发生的事件整理清楚,黄昏时来见我。”
          卡拉奥抛下这样的一句话,转身缓缓离开了圆桌之室。沃加卡到这时才喘了口气,抱怨道:“说教。”
          法师们纷纷离开,处理自己的事去了。很快,圆桌之室中只留下三人。
          沃加卡转向提斯妮丝:“那名小队长现在在哪里?”
          王座之厅前一战,他也在高位法师队伍之中。最后那名带领小队士兵回头冲锋的小队长已经锻炼出了相当的斗气,能够隔绝加尔恩罗斯王的信仰剥夺,被加尔恩罗斯王以缓和的力量送离了交战区,在目睹“光辉巨物”的降临后竟然还奇迹般活了下来。协会魔法师们以[法师之手]将他带回了诺斯拉尔之屋。
          “用心智魔法消除了记忆,已经让他离开了。”提斯妮丝淡淡说道。
          “国王死了。”沃加卡严肃而冰冷地说道,“我们都知道陛下做了什么。将人民对于王国、王都、国王的尊敬与崇拜升华为信仰,与光辉之神教会争夺力量,弗莱娅大陆最大的异端。他看见了加尔恩罗斯在圣光中被点燃、净化。如果这件事被传播出去,你知道后果。”
          “只在这件事上,我和他立场相同。”毕德尔同样神色严峻地说道,“而且卡拉奥议员在这时候从暗影界返回,必定与两日前的光辉降临有关。我想他不会允许有人带着秘密离开。你知道记忆清洗并不绝对,依然可以通过占卜探查到那些消失的记忆。”
          “那么你们想要怎么做?”提斯妮丝问道。
          “死人最擅长保守秘密。”沃加卡抬了抬眉毛。
          “我们是魔法师,不是屠夫。”
          沃加卡瞥了提斯妮丝一眼,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拉克希罗宫殿的花园阳台,阳光灿烂明媚。王都的繁华与人人工湖泊的景致尽收眼底,宫殿四周的高耸树木四下掩映。
          阿林瑟站立在阳台边缘,身着盔甲披风,身子高大笔直,淡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格外明亮,深邃而愁绪的眼睛却笼罩在影子中。风光很好,但他没有心思去欣赏。基纳手下的人马暂时还不能返回南部,王国卫队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
          他的腰间别着一柄古朴的灰色长剑,那是从那名背叛国王的王国卫队长手中缴纳的。基纳辨认出了那是在矮人王国锻造的传奇之剑“愚者之花”,在布鲁拉被处决后这柄剑便归他所有。
          “阿林瑟。”
          大皇子殿下回过头,拉克希罗披着灰紫的长袍正缓缓朝着他走来。
          “我去了王宫。父皇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去秘密准备了……这次的事,幸亏你来了,哥哥。”
          阿林瑟原本冷峻沧桑的目光略微柔和了一些。
          “……没什么。”
          “我想为你做些事。”拉克希罗平淡地说道,“莱斯卡无法成为一位好的君王。但是你可以。我原本想在他那里获取信任,成为最深的一颗钉子……”
          他又叹了口气:“……只不过我想不到他会做到这个地步,会为了从父亲手中夺取王位将那样恐怖的黑暗生物放进王宫。”
          “……那毕竟是父亲。是国王。”阿林瑟沉默片刻,望向了露台外,“他依然没有离开他的宫殿么?”
          “我会亲自带人去。”阿林瑟说道,“就在今晚。”
          拉克希罗摇了摇头:“如果你那样做,就算是彻底撕破了脸。不少贵族曾经明面或者暗示过对他的支持,在他们看来莱斯卡遭遇什么,他们也将遭遇什么。如果我们的动作过于激烈,他们很可能会因为恐惧而做出愚蠢的举动。这股力量不能忽视。我原本想控制住一直为他谋划的卡姆洛伯爵,得到罪证,然而似乎早有人对他怀有深刻的仇恨,伯爵的宫殿遭到纵火,似乎他并没能逃出来。”
          “他的身体里流着和我们一样的血。现在最好的结果是他自己走出城堡,承认罪行。再给他一些时间。”
          阿林瑟看了拉克希罗一眼,点了点头。
          拉克希罗又问:“南方战况如何?”
          “并不乐观。但最近奥拉的状态突然出现问题,这给了我们喘息的机会,我也才有机会和和基纳一同带士兵回到狮心。你的消息来得很及时。”
          “我发觉莱斯卡在谋划的事情后就立刻派人送出了炼金信使。但我没有想到兄长你能这么快赶到。”
          “但依然还是来不及。父亲死了。”
          拉克希罗抿了抿嘴:“今后你如何计划?对外的消息依然是国王重病,但国王不能一直病下去。辛特兰皇室需要一位继承人。那个人只能是你。”
          “你不想成为国王么?”阿林瑟注视着比自己略矮一些的弟弟,“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成为国王似乎也不错。你知道我对权力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王位对我来说只是必要的途径,我想要奥拉人付出代价。而现在我并没有那么需要它了。”
          “我不能成为国王。”拉克希罗摇了摇头,“教会不会愿意,贵族们也不会为此感到喜悦。最重要的是,我不想成为国王。王座对我来说是囚笼,但对你而言不一样。哥哥,你生来就要成为辛特兰的王。比起自己坐上王位,我更愿意站在你身边辅佐你。”
          阿林瑟再次沉默,片刻后才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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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Cambrian 发表于 2019-10-13 17:30:41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
          CHAPTER 61 环状山

          每次回到王都,阿林瑟都会在拉克希罗宫殿暂留一会。无论国王还是贵族们,他们都各怀计划,莱斯卡更是一直想要压倒自己夺得王位。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有片刻不需要应付那些谋划算计,能够安静地欣赏片刻王都的风景。
            不过他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他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他又与拉克希罗闲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便早早离开了。三皇子倚靠在露台的石栏上,只是目送。
            待到大皇子殿下走了有片刻,一个高瘦的身影才不紧不慢地走上了露台。玛纳斯挂着满脸的微笑,缓缓走到拉克希罗面前。
            “如果你让我将那柄剑带回来,亲自赠送给他,或许他会更高兴。”
            拉克希罗瞥了黑衣法师一眼,在他身上的黑色飞鸟纹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已经蔓延至他的脖颈与手背。
            “那柄剑一开始属于泽撒尼尔。我亲自交给他,或许会被怀疑。”
            “殿下,你曾经说过每一个谎言都需要额外的十个谎言来弥补。建立在谎言上的好感如同沙漠中的高楼,片刻便会倾覆。”
            “你是在提醒我,还是你认为我需要你的说教?”拉克希罗的目光有些清冷,“我这样做,因为我没得选。况且只要足够坚固,即便是在沙子上筑起高楼也未尝不可。卡姆洛伯爵已经为曾经的作为付出代价。卡妮拉弥斯昨夜来过,她告诉我她已经杀掉了卡姆洛,并且在他的华丽宫殿中点燃了大火。不过我知道她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做,她伪造了被焚烧的尸体,然后让卡姆洛向着东北方的圣城逃离了。”
            “十五年前伯爵殿下为了消灭一个重要的证据焚毁了一家小酒馆,却没能对那个幼小的女孩痛下杀手,反而将她培养成了手下的刺客。”玛纳斯撇撇嘴说道,“这个消息你已经告诉她了?……也对,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卡姆洛大人没有子嗣,或许多多少少真将她看作了自己的女儿。”
            “对付没有超凡力量的凡人,你应该有很多简便的方法。去杀掉卡姆洛,这是我要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那之后,我才允许你离开。”
            玛纳斯眨了眨眼睛:“殿下,你是怎么猜到的?”
            “每天飞到我的宫殿的黑色飞鸟都在减少。你在收回它们。”
            拉克希罗说着转过身去,“提斯妮丝已经离开王都了。她向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在效忠我期间所听到、看到的事。她去了北方联盟,在那里没人会在乎我们这些王族、贵族之间的秘密。”
            “你们都可以离开。我谋划了许久的事已经落幕,只要阿林瑟登基为新王,此前发生的一切都将变得无足重轻。”
            玛纳斯笑了笑,朝着拉克希罗深深鞠躬:“没有你的帮助,我不可能取得那些禁忌魔法书与卷轴。我相信我也已经为殿下做了足够多的事作为答谢。”
            玛纳斯身上再一次开始升腾起黑雾,化为无数飞鸟,只不过这一次它们都齐飞向了同一个方向。
            “如你所愿,卡姆洛大人将永远都抵达不了圣城。”
            “你想要去哪里?”
            “我不会离开辛特兰,我的家族在这个国度。不过我也不会继续留在王都,我会去东南的沼泽湿地。”
            “实际上,我对那些禁忌的兴趣也已经不如曾经那样浓厚了。见到那团光辉巨物后我才真正明白探寻隐秘与亵渎的知识会带来无可抗拒的毁灭,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如何想,如何计划,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拉克希罗依然望着宫殿外静谧湛蓝的小湖泊,“……那个叫凯赛尔的剑士,依然没有他的行踪么?”
            “光辉巨物落下时,我与所有飞鸟傀儡的联系都被切断了,直到它彻底消失才缓缓恢复。”玛纳斯说道,“墓园中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我刺穿了他的心脏,他不可能还活着。也许是夏罗尔乌伦奥克将他带走了。”
            提起这个名字时,两人都默契地片刻沉默。
            他们都看到光辉巨物落下,而后在半空中忽然猛地闪烁,光芒暗淡时那原本充满神圣与压抑的巨大光团便突然消失了大半,只余下极小的碎片。
            “……不管光辉巨物究竟为何出现,有一件事无可否认,最后让它消失的,大概是那位‘旅法师’吧。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拉克希罗抿了抿嘴,终于也叹了口气。
            “他救了王都。”
            他顿了顿,“不过我依然希望他已经从世界上消失。”
            
            “……他们没说谎,真的全都消失了!“
            个头偏矮、皮肤浅褐的迪姆西第一个攀上了那巨大蜿蜒山脉的最高峰。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在他游荡在西蛮荒之地的这十数年,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之景,他也不记得这里曾经有这座巨大的山峰。
            众人也纷纷抵达了迪姆西的位置。然后,就如他一样,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顿了顿,只有那位始终带着皮革牛角盔、体格结实得就像极北的野蛮人的重剑剑士依然保持着一贯的冷静。
            他望着远方——山脉如同弯月,从海中延伸出来,环绕出有十数里后又从极远处的另一端重新扎入海里。而在这山脉怀抱的中央是一片泛着粼粼波光的湛蓝海水——一个环形的巨大海湾。
            但无论山脉还是海洋,都那样荒芜。没有一星半点的植物,没有无处不在的昆虫。天空偶尔掠过的海鸥大概是这里除了他们以外唯一的生灵。
            这都是数日前那次爆炸导致的么?
            即便是西蛮荒之地的亡命徒、投机客也是需要睡眠的,否则那些热衷于在半夜抹脖子的刺客们就该失业了。然而那场巨大的爆炸几乎将整个蛮荒之地的人都从美梦中揪了出来,丢到他们熟悉的破烂现实中。那声响如同放大了几百倍的雷鸣,而后是恐怖的大风。不少驿站主的马棚都被刮了个底朝天。
            也有极少几个在夜晚活动的家伙有幸目睹了爆炸的始末。他们说天空突然一亮,随后便有一点极其辉煌的白光从空中坠落在了蛮荒之地西南边缘的海洋中,那里已经临近西南边陲的尼索乌大沙漠。而后便是如同地上太阳般强烈的光,声音随后而至,简直要震碎他们的耳朵。
            当时酒馆中便有人跳了出来——那是个在奥拉混不下去的没有天赋的法师。他坚定无比地告诉倾听的酒客们,那坠落的的一定是陨石。陨石坠落之处会有各种奇异之物出现——陨铁、高位结晶,甚至钻石。它们的共性在于——它们都非常值钱。
            因而今日已经有数只队伍出发来探索陨石坠落之处。在迪姆西的这支队伍到来之前最先出发的队伍已经返回了,在途中与迪姆西他们相遇,只不过他们的神情并没有那么喜悦激动——确实有陨石落下,原本的地形几乎都被摧毁、消失殆尽。但海水覆盖了大部分区域,而他们没有提前准备,无法探索水下区域,最终也就一无所获。
            不过迪姆西他们并没有因此立即折返,花费了两天时间日夜兼程地从蛮荒之地中央的索德雷克聚集地来到这里,无论如何也要自己搜寻一番。更何况,他们与那队人不一样——他们有备而来。
            “真是壮观,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但的确和他们说的一样,海水覆盖了大部分区域。也许我们得潜到水下才能找到那些贵重结晶与钻石了。”迪姆西悻悻地说道。
            一名满脸黑色长胡须、腰间挎着单手斧的粗壮佣兵指了指队伍中的那位穿着破烂的法师——他正是昨天说陨石坠落处有钻石的那位。
            “听说法师有办法把海水分开,让我们去海底探查。”他粗声粗气地说。
            法师的头上立刻结出一层冷汗:“如果我做得到那种事,现在应该已经是廷德罗斯的宫廷魔法顾问了。”
            “嘁,真是废物。我们这一趟最好有所收获,否则我会找个酒馆房间亲自教你一点‘戏法’。”
            法师的脸色白了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我可以给你们加持简单的[水下呼吸],以我现在的水平大概……能够维持二十分钟。”
            “这点时间还不够我在水下来一发的。”
            迪姆西也有些无奈,毕竟会来蛮荒之地的法师不可能有什么真本事。二十分钟,这看来就是他们全部的机会了。
            “我会在岸边等着。我不会游泳。”法师说道,“你们的衣物和武器可以留在这里,我会看着的。”
            “别动坏心思。”依旧是那位佣兵警告道。
            队伍的众人都多多少少地脱去了衣物,毕竟穿着护甲在水下带来的阻力实在过大,而金属武器实在是过于沉重。
            队伍中也有两位女性,她们同样潇洒无比地将斗篷丢到一边,露出了因蛮荒之地毒辣太阳而晒得黝黑的皮肤,雌豹般的身躯矫健而性感,随行的几个佣兵与探险家都难以抑制地咽了口口水。不过她们的目光根本没有在这群人身上停留,而是紧紧盯着队伍最边缘那个沉默着卸下重剑、解开皮甲,但依然带着头盔的男人。
            她们也是在蛮荒之地游荡多年的,见过不少男人,也见过他们的身体。但那样雕塑般毫无瑕疵,又散发着猛兽般野蛮气息的——眼前的是唯一一个。
            他的肩膀与胸口两侧都有纹身,像是某种规整的几何条纹。男人留下了一条里裤——以及头上的头盔,便迎着海水走去。
            “你最好把那个头盔摘了。这可不是在水下该带着的东西。”迪姆西提醒道。这个男人也是从那个酒馆出发,随着他们队伍一起来寻找珍宝的,一路上不怎么说话,但路上遭遇荒原狼群时独自用重剑斩杀了三头,看上去还十分轻松。
            “我习惯了。”男人低沉地应了一声。
            他将那柄黑钢大剑向着地面一块岩石上猛地一刺,剑刃硬生生没入地面三分之一。
            法师开始诵念咒语施法,片刻后,众人身上都浮现了淡淡的蓝色光芒。
            “记住,二十分钟。”
            一众人都开始陆陆续续走进海水中,向着深处潜去。那位法师留在原地,坐在岩石与细沙混杂的地面上,望着那名佣兵的背影,眼神有些畏惧,又有些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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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Cambrian 发表于 2019-10-13 17:32:31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
            CHAPTER 62 欢迎来到蛮荒之地
            “他们只错了一点,那就是没有带上一位法师!”
              女探险家高兴地大笑,众人都围在他面前争相查看她手中那袋晶莹剔透的碎片。
              “天哪,为什么我没能找到?我要再下去一次!”
              “我的法力不够了。”法师摇摇头。
              湿漉漉的队伍众人陆续返回,有些人手中提着收集而来的透明结晶,也有些人垂头丧气,空手而归。
              一脸胡子的佣兵走到法师身边坐下,将用来收集的袋子丢到法师面前,自己则开始胡乱擦拭身子:“运气还不错。我今天心情很好,你随便挑几块走吧!”
              迪姆西已经重新着装完毕,他回来得格外早,但手中也依旧有几块透明碎片。
              “所有人都回来了么?……不对,还有那个带着头盔的家伙……”
              他记得那个男人不顾他的劝阻,一定要带着皮甲头盔到海里去。
              等到所有人都收拾整齐,他也依旧没有回来。
              那位女探险家走到迪姆西旁边:“大概是死在海里了吧。真可惜……”
              “那家伙的剑术很不错。没想到会是这个死法。”
              “有些实力,特立独行,这样的人总是消失得比较快。召集大家离开吧,你是队长。”女冒险家又扫了一眼波澜阵阵的无边大海,扭头走到一边去了。
              几个佣兵看上了那柄黑钢大剑。既然它的主人已经死在了海里,那这柄剑自然也就归他们了。那个男人留下的皮甲衣物他们倒是没什么兴趣。然而几人轮流尝试,也没能将那柄剑拔出半分,只能作罢,任由大剑竖立在海岸,如同一块纤细漆黑的墓碑。
              自然,他们不知道,在他们此时所在海岸的正下方,在这海水之下的深处,没有鱼类也没有任何海草的海床之上,一个巨大的洞窟显露在幽深的海水中,大概是原本就存在的地下洞穴,在陨石的冲击下裸露出了海床。
              向着洞窟中深入,光线开始消失,一切都陷入绝对的黑暗。然而忽然,海水在这里截止,其上是更加宽广的空间,与能够供人呼吸的空气。
              而在埃诺克的感知中,有流动的风。还有微弱的光。
              这是一个经过海水甬道才能到达的深邃洞窟。
              埃诺克沿着逐渐上升的斜坡走去,海水渐渐变浅。他已经丢掉了自己的皮革头盔,那并不是什么珍惜装备,只不过是为了免些身份带来的麻烦。
              在这黑暗之中,一束从洞窟穹顶照射而来的微光格外显眼明亮。这个洞窟位于山体之中,而穹顶之上或许正好是山顶的一道裂隙。微弱的日光透过这道裂隙照耀在洞窟中海水与陆地的交界处。在这光线之下躺倒着一具灰色的身影。
              埃诺克怔了怔,快步走上前。那是一个年轻男人,银灰色半长头发,皮肤略显苍白,双眼紧闭。衣物残破,且被海水浸湿,但依然不难看出是用相当好的布料制成的。他一动不动,任由洞窟中的海水缓慢地冲刷。
              然而他的胸口还在微弱起伏。他还活着。
              
              “……伊拉。”
              又是那刺眼的光,又是浸没了一切的液体。
              “伊拉苏醒了……成功了……”
              又是人的交谈。只不过那些纷乱冗杂的声音中似乎开始渐渐变得能够辨别。然而在他尝试去倾听时,声音消失了。刺目的光芒开始闪烁,随后是无穷的下落。
              对了,这是梦。
              一次又一次重复的梦境。
              他在洞穴醒来,狼人望着落下的雨水,正要说出为他所取的名字,他抢先开口。
              “夏罗尔乌伦奥克,我的名字……”
              然而狼人望着他,却缓缓笑了起来,
              “不对……伊拉。”
              “呃!”
              夏惊呼一声,猛地绷直了身子。四周温热而极度明亮,夏刚睁开眼睛便又猛地闭上。他发现自己开始失去平衡,似乎正在坠落,有一刹那他甚至以为自己仍在梦境当中。
              正此时,一只强有力的手掌一把揪住了他的衣物,将他丢回正在颠簸起伏马背上。
              “呼,你搞什么!”
              低沉的男人声音响起,听得出那声音的主人也为他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
              “你是谁!?”
              夏的第一反应便是开始构筑法术模型。[强化术],[抗拒术],[斥力护盾],[高等飞行术]。
              没有一个法术被成功施放。精神力模型构筑完毕,法术成型需要的法力却支付不出一丝一毫。
              法力是每个人类都拥有的力量,天生法力容量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个人的施法天赋,法力容纳量也能通过长期的施法锻炼或是摄入魔法素材、举行法术仪式得到提升。
              但夏身体中的法力似乎消失了。没有一丝一毫,连最基本的戏法也无法使出。这和他在王都时过度施法之后的虚弱不同,那只是精神力与魔力的共同透支,时间或长或短,但必定能够恢复。然而法力彻底消失?从奥拉到辛特兰,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任何一位法师遭遇过这样的情况。
              这基本就是在宣告,他从此不再是一位施法者了。
              “我是救了你的人。”
              坐在马背上的男人哼了一声。
              夏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只有这样刚从黑暗中转醒的他才能在这强烈的日光中勉强视物。他看到在自己身前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披着麻布斗篷、皮革绑带,斜背负着一柄格外大的剑。而自己原本就被横着丢在马背后部,经受这疯狂的颠簸。
              他曾经是辛特兰最顶级的施法者之一,但他现在无法施法。失去魔法的法师与学院学者也没什么两样,空有知识,一个力气稍大些的街头混混都能轻松地将他撂倒。
              “这里是哪?”
              “我以为你应该先感谢我。我倒想问问,你是谁?你为什么会昏倒在那个海水石窟中?”
              那个男人斜过头瞥了一眼夏,随后又转过头去。
              “至少让我坐得舒服些,然后我们再说话。”
              不止是法力消失,他的身体同样虚弱无比,连换个姿势都做不到,到现在也还是趴在马背。他看到那个男人似乎撇了撇嘴,然后动作并不温柔地将他从身后搂起,放到了自己身前,双手从两边越过夏,握住缰绳。
              “……有水吗?”
              “我已经开始后悔把你从那里救出来了。”
              男人将挂在皮革马鞍一侧的水囊取下,递给了夏。他飞快地灌下了大半,因为喝得过快有些呛到,连连咳嗽。男人这才一把夺回水囊:“真是不懂得节约……”
              “我叫夏罗尔乌伦奥克。”
              伴随着这个名字,过往的记忆开始缓缓流淌。深蓝山脉,红之城,到黑夜高原边缘的灰雾镇,最后到那座大陆中心的宏伟城市。对了,那座城市的名字叫做狮心,辛特兰的王都。来回辗转,最后一切都在那里结束。
              有两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但是他们都已经死了。
              “夏罗尔-乌伦-奥克,‘水-来自-无’。古伊泽根祭祀语言,这还真是少见。”男人啧啧称奇,“到如今连魔法师们都很少有懂得这种语言的。不过偏僻部族的祭祀倒是还有一些依旧在使用着这种祭祀语。”
              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亚麻斗篷的男人,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他总算能够看清东西。阳光被他的兜帽遮挡,只照亮了嘴唇与下巴。他的脸上留着杂乱的暗红胡须,嘴角翘起,不羁地微笑。阴影中的深邃眼睛带着些好奇望着夏,眼瞳暗红,像是凝固在冰中的血。
              他很英俊。粗野的面部轮廓下是比例极其协调、规整又锋利的五官,刀削斧凿这个词用在他身上何其恰当。
              “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你是魔族人。”
              “我是。”男人粗声笑了笑,“我叫埃诺克。你的名字太长了,夏罗尔乌伦奥克。”
              “你可以叫我夏。”
              埃诺克抬了抬眉毛:“这样倒足够简短。”
              夏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前往王都营救威尔凡,拉克希罗却告诉自己他早已经死了,拉德比亚也一样。他抓住了凯赛尔,胁迫自己为他启动禁忌的神术法阵,最后在天空中召唤出了呈现着天堂景象的陨石般的巨物。他还将匕首刺进了凯赛尔的心脏,杀死了他。
              生命如同暂留的候鸟从他身上飞快地离去。缓缓下降的体温,还有最后合上的双眼。回忆起这些景象,夏的胸口便如同被雷电击中,刺痛得难以言语。
              那位三皇子殿下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他的眼中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除了他自己以外几乎所有人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威尔凡到底是否已经死去尚不能确定,但恐怕活着的机会已经很渺茫,拉克希罗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欺骗他。而凯赛尔的的确确已经死了,他死在自己的身前。两个人的死或直接或间接,都是因为那位淡紫色长袍,总是静立幕后的金发男人。夏攥紧了拳头,仇恨的种子在心脏里开枝蔓叶,他从来没有如此想要杀掉某个人。
              “喂喂,你不会是想要杀掉我吧,我劝你不要这样做。”埃诺克出声警告道,他能够感觉得到身前这个灰发的青年虽然身体虚弱,却突然升腾起了想到可怕的杀意。
              “我的确想杀一个人,但不是你。”夏说道,“你是在哪里找到我的?这里似乎是……”
              “欢迎来到蛮荒之地——”埃诺克一展右手,大笑起来。
              “几天前蛮荒之地的北部有陨石落下,发生了爆炸——也就是我们现在正在离开的那个方向。现在那里留下了巨大的环状山脉,中央已经被海水填满。我跟着一群投机客组成的队伍从索德雷克聚集地出发,去探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发现你的地方在一个洞窟中,只能从一条被海水浸没的水下甬道进入。很幸运,那个洞窟似乎本来就位于山体中,也没有被陨石爆炸摧毁,反而在洞窟顶部出现了连通外界的裂隙。我就是从那里把你带出来的。”
              “陨石……”
              夏低垂着头沉默了片刻。
              他将凯赛尔的身体倚靠到墓园的树下,那之后的记忆便变得模糊。他记得自己构筑起了传送,向着光辉巨物。随后一切在光芒中支离破碎。法术,圣光,漆黑的夜色。他只记得那时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要阻止那个巨大的发光体落在王都,要将其转移到某个偏僻的、无关重要的地方。
              看来最后自己选择了蛮荒之地的边缘。
              “我想你会出现在这里,多多少少与那场爆炸有关吧。”埃诺克耸了耸肩膀,“你不是蛮荒之地的人。”
              “你也一样不属于这里。”夏突然说道,“很小的水囊,不足以在蛮荒之地使用。没有阻挡风沙的围巾,斗篷也不是蛮荒之地的式样。靴子敞口,穿卸的确方便,却容易掉进碎石沙子。你最近刚来到蛮荒之地。”
              “精准,刁钻。”埃诺克有些讶异地抬了抬眉毛,随即又微微笑了起来:“不过你并不知道我曾经就在这片干燥的大地上生活了数年。我离开了很久,但最后还是回来了。反倒是我看错你了。你对这里同样熟悉,就像你也曾经在蛮荒之地生活过许久。”
              “看来你的身上藏着不少故事,来自虚无的夏罗尔。”魔族人嘿嘿地笑了两声,又补充道:“不过我不是那种非要找出别人秘密的人。”
              那些算不上是秘密,它们只是“过去之事”。那个迟钝但忠诚,善良且深情的剑士,与他相处的日子就像一场长久的、苦涩却又甘甜的梦。但最后他死了,梦也醒了。
              他要打碎这个梦的人付出代价。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又要做什么?”夏问道。
              “回索德雷克聚集地。和我一起来的那些家伙大概都以为我已经死了,我得回去给他们点惊喜——或者惊吓。顺便也看看他们在海底发现了点什么。你呢?要我现在把你放下马去么?我救了你也就是出于一点好奇,不会要你回报什么的。”
              “我没求着你救我,我也本来就给不了你什么回报。”
              埃诺克听着这话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地歪了歪脑袋:“一般人听到你这话大概都会好好教训你一顿,让你知道什么叫礼貌,然后把你丢在蛮荒之地的荒原里。你好像不是很看重那东西。”
              “那么你呢?”
              “这取决于你了。”
              夏四下望去,灰黄的荒芜干旱地与嶙峋的高低岩石,枯黄的树,还有灼热的日光。
              “我的这匹马是从北部一个小聚集地买来的,那已经是离环状山丘最近的聚集地了,你现在自己离开的话多半会为这片荒原新添一具干枯的骸骨。说实话,把你从海岸一路带到聚集地并不是什么轻松活计,所以我也不希望你就这么自己死了。当然,如果你还是下定决心,我倒也不拦着你。”
              夏沉默了片刻。
              那名剑士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生命似乎变得孤独而无趣,连寻找自己的过去似乎也突然变得没了意义。但他知道自己尚不能死,至少不能这样任由颓丧的情绪带着他走向虚无。
              如果自己随随便便地死了,想必能让远在辛特兰的拉克希罗高兴好几天。
              “……带我去聚集地。”
              在让那个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皇子付出代价之前,他都不会死。
              埃诺克再次耸了耸肩,收缩双腿夹紧马腹。棕色的骏马更加卖力地甩开蹄子,向着影子所指的北方奔去。马蹄越过碎石、干燥的沙土,越过枯死的树干、灰黄的杂草。但在那一片象征着死寂与消亡的灰色中,似乎有一点嫩绿。那是在这片荒原中顽强地活着的尖刺草抽出的新芽。
              冬天离去了。春天到了。
              “谢谢你。”夏就像是想起了一件事般突然说道。
              “知道么……你真的是个怪人。”埃诺克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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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Cambrian 发表于 2019-10-13 17:36:04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
              CHAPTER 63 故乡

              和煦的微风滑过树梢,嫩色的山花开在不起眼的灌木边缘。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走出山林小道,向着镇子行去。男人在一处凸起的高岩上停下了脚步,揭下兜帽,遥望着屋舍稀疏的小镇。浅棕色短发与眉毛,但发根处新生的头发却是黑色。他面容硬朗,轮廓深刻、鬓角齐整,目光沉静深邃,眉毛上未见疤痕。胡须理得十分干净,薄唇上下只有浅淡的青色。一席黑衣,英武利索。
                这就是乔拉所说的“办法”,而且真的奏效了。也许是因为拉克希罗坚信他在那一刺之下必定已死,并没有格外仔细地命人搜查。乔拉用不知名的染料涂抹了他的头发与眉毛,遮住伤疤,又用小刀刮掉了他的胡须。凯赛尔曾经看过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喂,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镇子?”
                乔拉身上穿着显然更适合男孩的衣物,腰间别着小匕首,脖子上还装模作样地披着着浅色的围巾。这就是她所说的“小小代价”了——带着她一起前往南方,离开王都那个纷争之地。
                “这个镇子叫做加博。”凯赛尔的语气中有着些微惆怅,“甚至住在镇子上的人也很少有人还记得它的名字。他们也几乎不离开这里,没必要和谁介绍自己的来历。不过我还记得。”
                他记忆中的那位连面容都已经有些模糊的父亲要求他一定要记住这里。记住这个镇子的名字。因为这里是他的根源,无论他走了多远,遥远的过去都不会改变。
                他们不能像当初一样由南部关隘离开中央行省。辛特兰对人口流动的监管说不上严格,但也绝不宽松。曾经他加入那位商人的队伍,一定程度上就是因为拥有金□□头鹰凭证的商人公会成员不需要被严格检查便能通过关隘。从红之城前往王都时他们有基纳给的凭证,不久前第二次回到王都则是夏干脆利落地用金币或是心智魔法让他们顺利地通过了每处关卡。
                如果他还在就好了。凯赛尔叹了口气,脑海里又浮现起那个熟悉的身影。一切都由夏安排清楚,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现在夏突然从他身边消失,就像是从他身上硬生生挖走了一点支撑,事事都似乎变得不安稳。
                在找到他之前,一切就只能如从前一样靠自己了。他们绕路偏向王都西方的加博,然后从山间越过中央行省的南部关隘,直接抵达深蓝山脉,经由幽暗山谷前往南部平原。
                既然路途中回到了故乡,凯赛尔打算回一趟曾经居住的屋子。也许家中还能找到些有用的物件。
                沿着小径一路走进镇子,镇上的人大多都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没有搭理他们。乔拉很是好奇地东看西看,对于从来没有离开过王都的她而已外界的一切都很新鲜。
                每个人都住在有前院有花园的石砌屋子里,不像王都的下层人一样只能生活在逼仄的屋舍中。远处还有间略微精致些的白色屋子,屋顶立着十字架。那是镇子上的小教堂,曾经里面住着的是一位表情冷淡的老牧师。
                小时候住的屋子就在镇子的最北部,在安静流淌的清澈溪流前。曾经收留过他的邻居制皮匠似乎已经离开很久了,他们的屋子早已荒废,门前生长着大蓬杂草。在这间房屋后的那座小屋就是曾经的家了。
                “咦咦,那烟囱是不是在冒烟?”
                乔拉用手掌遮挡着太阳,望着屋顶。袅袅白烟正缓缓飘荡出灰黑的烟囱,如果仔细听,甚至能察觉屋子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也是。他离开这里也许已经有十年了,无主的屋子住进其他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凯赛尔走进院子,门前栽种着蔬菜与野花,屋檐上挂着成串的干大蒜与兔耳草。
                凯赛尔推开未上锁的屋门,乔拉也跟在他后边。屋子里依然如以往一样简陋,但却很干净。一个半高的身影正在炊事台前忙碌着,背对着大门。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待处理的食物上了,甚至没能察觉凯赛尔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一转身,看见一个高大的陌生人站在面前,他吓得大叫了一声。
                “你……你们是谁?找我有事么?”
                这是个看起来有些柔弱的少年,但手上持握工具产生的老茧昭示着他也并非如看上去那样脆弱。他棕色头发,穿着简单的亚麻衣物,比凯赛尔矮得多,倒是乔拉的身高似乎和他不相上下。
                “……我以前住在这里。”
                “啊!这……”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慌乱地说道:“他们说这里很久没有人住了,我又刚好流落到这个镇子,所以……所以才住在这间屋子里。我很抱歉!隔壁的屋子还空着,我会搬到那里去……他们的屋顶豁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所以我一开始没有住到那边……”
                “别激动,你可以住在这里,没有关系。”凯赛尔连忙安抚,“我只是回来看看,并不是要住回这里。我已经离开这个镇子很久了,今后大概也不会再回来。所以你尽管住在这里好了。”
                “真的……真的吗?太谢谢你了!”少年的目光一下子亮了不少。他突然想起身后炖锅里还烧着食物,又连忙转身处理。等手头事情完成,他才再次看向凯赛尔和乔拉:“你们好像刚结束行程。食物刚刚准备好,不如吃完再走吧,多少让我表达我的感谢……虽然它们的味道也许不是特别好……大个也差不多该回来了,现在准备的可能还不够,我再去炖一些。”
                “好啊好啊~”
                不等凯赛尔开口,乔拉已经飞快地答应了。凯赛尔有些无奈地在桌旁坐下,乔拉则跑到了少年旁边:“喂,我叫乔拉。你叫什么?”
                “马洛。”少年低声回答,样子有些腼腆。
                “我有个朋友也叫马洛,不过他有次喝醉后摔进水沟里淹死了。”乔拉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半长头发,“哎,你知道吧,我也管这家伙叫‘大个’。这些大人看起来都挺大只的不是吗?不过我想就算我再长几岁也还是会比他矮得多。不过你不一样,你是男孩,说不定哪天你就突然长高了。”
                “嗯……”马洛的脸颊微微泛红,默默听着,手上熟练地切分着西红柿、马铃薯与不知种类的肉。
                “你的那个‘大个’,他长什么样子?是你父亲么?你们怎么遇上的?应该是‘他’吧,还是说是个高大的女人?……”
                乔拉的话一直说个没完,男孩倒也没厌烦的样子,只是脸色愈发红了。凯赛尔坐在一边听着,不知觉地微微笑了起来。为什么微笑?他自己也说不出。只是这样安静坐着,望着青涩的少年与那个喋喋不休的男孩气的少女。风吹过屋外的矮树与瓜果枝藤,斑驳摇曳的影子透过窗户在粗糙的木桌上晃动……
                如果夏也在这里就好了。
                这个念头不知不觉地冒出,划过心头,带着些微弱的刺痛与哀愁。
                吱呀——有些陈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格外魁梧的身影大步迈进了屋子,毛皮袖口上还沾着些新鲜血迹。凯赛尔本能地扭头望去,突然愣住了。
                棕红的头发,纷乱的细碎胡茬。深陷的眼睛,粗野的双眉,野兽气质的轮廓。
                “……威尔凡?”
                
                维瑟再次下意识地按了按腰间长剑。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那些忘记掉的东西想必很重要,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越往东走,气候便越潮湿。树木葱郁,各类恼人的昆虫也多了起来。
                他站起身子,走到那位黑袍的高瘦男人面前:“继续前进吧。”
                那男人肤色有些苍白,此时正摩挲着手上的一枚金色戒指。那枚戒指格外精致,维瑟觉得自己似乎在哪见过。大概是某位贵族大人物曾经有相似的戒指吧。
                维瑟在王都东南的一个小镇上遇到了这位同样要前往东境的黑衣男人,两人结伴而行。
                男人仰面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也缓缓站起身子,清理了粘上长袍的泥土,随后与维瑟各自骑上了自己的马,继续向着东方行去。
                一只漆黑的飞鸟无声地钻出树梢,落在黑袍男人的手臂上成为一道花纹。骑行在前的维瑟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暗红长袍,奢侈地将[高等飞行术]用来赶路。飞鸟傀儡所提供的视野正在一个接着一个地破碎消失,它们视野中的最后一幕都是一枚急速放大的蓝色火球。
                [灰烬之手]沃加卡。没想到来的竟然会是他。
                如果说协会中有谁最难对付,那大概是曾经教过他一段时间法术的[灼之光]提斯妮丝。她所使用的基于火与大气元素的闪电魔法速度极快而且威力巨大。但如果比较谁能造成最大的破坏,毫无疑问只有这位正用极快的速度地向着两人所在位置赶来的沃加卡。
                这位从王都离开,逃往东部的小队长看到的东西果然对他们而已相当重要,能让顶尖高位法师之一的沃加卡亲自前来。他的魔法之下留下的向来就只有连绵的灰烬,由他来抹去秘密在合适不过了——这也是他称号的由来。
                不过正因如此,自己才必须要让这名叫维瑟的卫队士兵活着。他看到过的东西能成为自己家族用来掣肘那位三皇子殿下的筹码——没人知道阿林瑟成为国王后拉克希罗会如何对待三境公爵。现在命运给了他机会,他绝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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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Cambrian 发表于 2019-10-13 17:38:32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
                CHAPTER 64 索德雷克

                沙土与岩石留不住太阳的温度,荒原的夜晚往往格外寒冷。木柴同样少得可怜,埃诺克与夏在这处岩洞附近搜寻了好一会才勉强收集足够。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它们都已经在太阳下日晒风干了许久,生火变得十分容易。
                  埃诺克使用燧石的技巧相当娴熟,火星一闪,用作引火物的枯黄干草便飞快燃烧起来。
                  火焰很快便开始攀上了木柴,狭窄的岩洞也渐渐有了些温度。
                  埃诺克惬意地展开从马背上卸下的毛皮盖在身上——可怜的马儿一路不仅要承载两个成年男子,还要驮负埃诺克在买下马时一并购买的厚重毛皮与那柄一看就相当沉重的大剑。
                  篝火旁的沉默率先被埃诺克打破。
                  “第三次了。”埃诺克撇着嘴说道。
                  “什么?”
                  “这是你在我生起火后第三次盯着自己的手发呆。你的手要比别人的都耐看些么?让我也瞧瞧?”
                  红发的魔族人说着,真装模作样地向着夏伸了伸脑袋。
                  “我只是想起了些事情。”
                  “哪能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会和手有关系。……噢噢,我明白了,都怪我太迟钝了。”
                  埃诺克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缩了缩身子,扭头到一边:“请便吧,我什么都听不到。”
                  灰发的家伙没半点动静。埃诺克偷偷瞥了一眼,才发现夏依旧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一动不动,面上也僵硬着没有半点表情。
                  半晌,夏缓缓收拢了手指,闭上了眼睛。他的面部依旧毫无变化,但埃诺克能感觉到一种深沉的悲伤正从他的身上缓缓散发。
                  “真叫人无奈。”埃诺克叹了口气,“你搞得我也不能好好享受篝火旁的一夜了。让事情埋在心里只会让它们腐烂发酵,你干脆说出来。我最恨你们这样装深沉的家伙。”
                  “你只不过是个佣兵。即便我说了你也不会理解,你只会觉得恶心。”
                  “噢,是么?我更感兴趣了。”埃诺克皱了皱眉头,“只有蠢人才会说出‘你不会理解’,他们明明是没办法将自己的想法表述清楚,却用这种话来进行自我欺骗。”
                  “我没必要欺骗我自己,我只是在阐述事实。”夏的语气中显然带着些愤怒,“我没有兴致去为蠢人解释。”
                  “那就直接告诉我,看看我是不是如你所想的那么愚蠢。”
                  面对夏的愤怒埃诺克只是一脸的无谓。
                  夏咬着牙盯住魔族佣兵英武的面孔好一会,才最终放弃,长舒了一口气。
                  “我是名法师。”
                  “噢?”埃诺克显然有了兴致,“你能直接把我们传送到索德雷克么?”
                  “如果是在几天前,只要你有能够定位那个聚集地的信标,这种程度的传送对我来说不比呼吸困难。”
                  “现在呢?”
                  “做不到。”
                  埃诺克向下别了别嘴。
                  “我的法力全部消失了。从昨天到现在,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
                  “精神力和对外界元素的感知能力呢?”
                  夏略有些惊讶地看了埃诺克一眼。
                  “怎么了?佣兵就不能有些最基本的魔法常识么?”
                  “精神力没有出现异常,元素的感知也依然清楚。但没有法力,我还是无法施法。”
                  “精神力和元素感知都没问题,那么就能构筑法术模型。你依然可以用法阵施法,或者借助魔法宝石、水晶施法——就像那些天生法力容量低的法师们所做的那样。”
                  “用晶石也无济于事,我的身体现在似乎完全无法容纳任何法力,即便是短暂的流动也做不到。不过法阵施法……我没有尝试过。理论上的确可行,但我手上没有施法素材。”
                  “就因为这个么?”
                  “什么?”
                  “我是在问,”埃诺克放慢了语速,“你之前那副沮丧的样子,就是因为没办法再使用魔法了么?”
                  夏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否则还能因为什么?”
                  “这我哪能猜得出来。算了,我不逼你说。我要休息了,别打扰我。”
                  夏看着埃诺克转向另一侧,又用毛皮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大约原本生活在大陆极南的魔族的确是会格外畏惧寒冷吧。
                  他望着跳动的火焰,橘红的光芒之外只有无穷的黑夜。秋末的夜晚,曾经有个家伙半天也没能在潮湿的木头上生起火。他走上前去,用最基础的魔法之一[燃烧之触]将那些木柴点燃。
                  火焰自那时起便始终燃烧着,不曾熄灭。曾经这团火为他带来了温暖,但到如今只有烧灼的刺痛。生活的每一处都留着那个人的影子,每次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回忆,这团火焰便开始炙烤着他的心脏。
                  但即使这样他也不愿让火熄灭。如果痛苦是让这火焰继续跃动的燃料,他将毫不犹豫地任凭自己燃烧。既然找不到能让法力恢复的办法,无法像曾经那样晃动手指便点燃火焰,那就重新去披荆斩棘,找出一条新的路。
                  
                  荒原鹰掠过树木,振翅攀升。在那些荆棘柳与枝节灰白虬结、树叶金黄的“诗人之骨”环绕之中,青蓝交映的一湾湖泊沉静地卧在荒原之中,如同灰黄大地睁开的清澈眼瞳。此时未起微风,湖泊如镜子般倒映着高野辽阔的深蓝天空与其上轻描淡写的几缕白云。
                  “荒原之眼”,奥拉第二大的湖泊。最初来到蛮荒之地的一群人在这里定居下来,凿开原野上的巨石搭筑房屋,犁开坚硬的土地,建立了索德雷克。越来越多因为各种各样理由而最终流落到这片巨大荒原的人在湖泊周围聚集,荒原之眼总能提供足够的水源,即便烈日暴晒湖泊的水位也从未降至一半以下。曾经有人潜到湖中探索,似乎这片湖泊连接着地下暗河,那便是它永不枯竭的原因。
                  最终人造建筑将荒原之眼包围一周,这里成为了蛮荒之地最大的聚集地,西方荒原的心脏。
                  埃诺克将棕马“木头”牵进了马棚——这是夏取的名字,随后将大剑从马上取下,挂到自己背后。回来的途中,他又找到了个皮革头盔,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夏已经在酒馆门前等着他了,见到埃诺克走来,便沉默着跟上。
                  酒馆的名字叫做“白蜥蜴”。吧台后的老板是个留着红色大胡须的秃头男人,自顾自地擦着酒杯,有客人走进酒馆时他只是动作幅度极小地一瞥,便继续忙着自己的事。
                  倒是另一帮家伙在两人走进白蜥蜴酒馆时反应不小。埃诺克要了两杯刺枣蜜酒,斟满酒的大杯被放上台前时,个头偏矮、浅褐色皮肤的男人也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
                  “……你竟然还活着?”
                  “这很奇怪么?”埃诺克转向迪姆西,“倒是你们居然都还在,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返回时海滩上空无一人,我还以为海浪把你们都给卷走了。”
                  “哈,不错的玩笑。”迪姆西干笑两声,“我们的桌子还留着几个空位,你要来么?这个灰发的家伙又是谁?”
                  “路上认识的朋友。”埃诺克扫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夏,“也来索德雷克,正巧顺路。”
                  他说着端起一杯刺枣蜜酒在灰发青年面前晃了晃,眨了眨眼,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夏瞧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杯酒,突然接了过来,一口灌下大半。
                  “……看样子是同意了。”埃诺克不很确定地说道。
                  三人在酒馆的圆形矮桌一周坐下,四边原本在谈天说笑的几人都投来目光。
                  “是你,还戴着那个丑陋的头盔……好像换了一个。你去了哪里?大家都回到了海岸,只有你消失在了海里,原本以为你已经死了。”女冒险家朝着埃诺克举了举杯,浅浅地抿了一口酒。
                  “我遭遇了一股水流,被卷进了一个水下甬道连接的石窟。不过幸好石窟还有连接外界的通道,到了环形山脉的另一边,我费了不少时间才重新回到海岸。”
                  “我猜到你们以为我淹死在海里了,所以拿回了我的剑与衣物后就回来了。”他又看了看夏,“路上遇到了这家伙,在荒原里徒步向着索德雷克走,我就干脆把他带上了。”
                  满脸胡子的那位佣兵将夏打量一番,敲了敲桌子,问:“你是从南部的尼索乌沙漠来的?我听说在那片沙漠的最南有一座小镇,你知道么?”
                  “他不知道。”埃诺克抢着回答道,“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似乎忘记了不少事情。”
                  “是么?”
                  佣兵扯了扯身边有些怯懦的年轻法师,“你小子既然是法师,应该有办法让失忆的人恢复记忆吧?”
                  “那种事情应该是光辉神教的牧师该干的吧!”法师既生气又有些哆嗦地说道,“不过我听南奥拉的法师们说极南焦土的更南方有精灵的踪迹。如果是那些神秘的长耳朵,说不定会有办法……”
                  “那你能直接把他传送到那儿不?”
                  “如果我做得到这种事我就不会在这里听你胡说八道了!”
                  “喂,你带着施法素材么?”埃诺克朝着法师问道。
                  “有一些。我不是什么厉害的魔法师,不少魔法只能靠素材辅助才能施放。”
                  “如果要用魔法阵施法,素材足够吗?”
                  “这要看是什么魔法了。”法师捏了捏自己有些破旧的法袍,“如果是最基础的[水源净化]、[化石为泥]之类的,那肯定是足够了。”
                  “好,那你把你手头的素材全都卖给我吧。”埃诺克点了点头,取出一个小口袋丢到了桌面上。袋子在接触桌面时响起了清脆而密集的金属碰撞声音。
                  法师取过袋子,打开看了看,不由得睁了睁眼。
                  “够了么?”
                  “……多了不少。”
                  “那就当作是我请你们这伙人喝酒吧。”埃诺克抬了抬眉毛,“把素材装好给我。”
                  “没想到你这么阔绰。”女冒险家眨了眨眼睛,“幸好我们也赚了不少,否则我该开始嫉妒了。”
                  埃诺克没搭话,暗自勾了勾嘴,并不想告诉他们自己钱财的来历。
                  法师取下了随身行囊交给埃诺克,里面装着各式的古怪材料,以及几块剔透的彩色宝石。埃诺克点了点头,收下了行囊,瞥了一眼夏。灰发青年低着头,整张脸都已经染上浅红。
                  “你……”
                  夏有些微微摇晃地抬起脑袋,目光扫过埃诺克,随后便一下子趴到了桌上,撞出一声闷响。
                  “喂,你怎么了?”埃诺克抓住他的肩膀晃了晃,然而后者依旧一动不动。
                  “他好像是醉了。”迪姆西探了探脑袋,“刚才他喝得那么干脆,我还以为他酒量不错呢。”
                  “……真没办法,我去要一个房间,把他安顿一下。”埃诺克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夏丢到了肩上,扛着他走到了酒馆老板面前,又丢出了几枚金币:“我要一个房间。”
                  “二楼,走廊转角。”老板指了指“白蜥蜴”酒馆的向上楼梯,又丢给他一支刻了字的钥匙。埃诺克一把抄走了钥匙,大步朝着楼梯走去了。
                  “那家伙到底是谁?”
                  埃诺克走远后,迪姆西一桌几人才吵闹起来。
                  “从来没见过那个头盔男人对谁那么关照过。”冒险家哼了一声,理了理自己棕色的长发,“他们之间绝对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法师听到这话,莫名地缩了缩身子。
                  不仅仅是他们,一旁的一张长桌旁,一位黑色皮甲的阴鹜男人也悄悄投去了目光。但他并不在意埃诺克,他只紧紧盯着夏。
                  “……吉纳尔,你在看谁?”
                  “一个熟人。”男人的嘴唇颤动了几下,“一个很久前见过的人。没想到还会再在蛮荒之地见到这个人……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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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ne Ring邪恶圣杯夜灯

                   楼主| Cambrian 发表于 2019-10-13 17:39:50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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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65 遗忘于山谷

                  “你刚刚说什么?马洛,他们是谁?”
                    威尔凡重重地坐在凯赛尔面前,一边警惕地盯着他,一边端起水壶大口地喝了起来。
                    “阿夏,你回来了!”
                    棕色头发的少年和乔拉一起合力端着一锅炖菜,小心且快速地摆到了木桌上。
                    “今天猎到了一只鹿。”威尔凡咧嘴笑着,按着马洛的脑袋用力揉了揉,“我待会去把它处理干净,搬到镇子里换些奶制食物和布匹。”
                    “……阿夏?”凯赛尔愣了愣,“这是他的名字?”
                    “喂,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在我们家里。”威尔凡拍了拍桌子,瞪着凯赛尔。
                    “阿夏,他们是客人。他是我们现在屋子曾经的主人。”
                    “你不是想把房子要回去吧!”威尔凡朝着凯赛尔皱了皱眉头,“休想。”
                    “屋子是你们的了。我不会把它要回去的。”凯赛尔说道,“你的名字……一直叫阿夏么?”
                    “我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威尔凡挠了挠头,“这是马洛给我取的名字。”
                    “没听说过这样的名字。”乔拉跑到凯赛尔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四人正好坐在方桌两侧。姑娘不知从哪摸出了一个小碗,急不可耐地向里盛着混了肉的炖菜。对于一直在耗子街生活的年轻女孩来说即便是这样胡乱烧出的菜肴也算是难得的美味。
                    “那是因为他在昏迷时一直模模糊糊地喊着什么……”马洛解释道,“大约几十天前,还在冬天的时候,我沿着小溪向着山谷深入……因为镇子上的人说冬天的时候在深谷中能采到雪蘑菇。”
                    “我就是在那里……发现了阿夏,昏迷不醒,浑身是被水沾湿、晕开的血迹,不过身上却没一点伤口。他被水流冲到了溪流的边缘。我发现他还活着,也就不管什么雪蘑菇了,将他扛回了家里。”
                    虽然他的描述只是一句带过,凯赛尔却不难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尚有些柔弱的少年要将威尔凡那样魁梧的家伙或扛或拖地带回镇子有多么艰难——何况几十天前,这里还是冰冷的冬天。
                    “他沉睡了快有一周才醒来。”马洛说道,“一个音节——‘夏’。他一直这样喊着。”
                    “他几乎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倒在山谷里,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所以我就管他叫阿夏。”
                    “满月的时候,会有什么异常吗?”
                    马洛和威尔凡相视一眼,点了点头。“那几天他会头疼,在满月那天的夜晚最为强烈。每次满月我们就只待在屋子里。我照顾他直到他睡着,睡着了他便不会难过了。”
                    凯赛尔沉默片刻,看样子威尔凡依然还是本能地能够在满月之日控制住自己。
                    “他叫做威尔凡。”凯赛尔沉声说道,“这是他的名字。”
                    “你认识我?你知道我是谁?”威尔凡一把抓住了凯赛尔的手,力气大得出奇,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让凯赛尔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神色。
                    “我……见过你。但我并不知道你的事。”凯赛尔垂下眼睛没有去看威尔凡,“何况即便你知道了自己的过去,我想你也不会离开这座小镇吧。”
                    “‘威尔凡’……“
                    狼人低声念叨,又扭头看了看马洛。
                    “很熟悉……我的名字叫威尔凡……”
                    “……”
                    马洛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却又停下。
                    “可是如果我的名字是威尔凡,为什么我会对‘夏’这个发音如此影响深刻……”
                    “也许和某个重要的人有关吧。”凯赛尔低沉地说道。
                    威尔凡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一声。
                    “不,我的名字就叫阿夏。我也不会离开,马洛。”
                    他咧开嘴,又揉起少年棕色的头发,马洛也释然地笑了起来。
                    凯赛尔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叹了口气。如果威尔凡真的恢复了记忆,知道夏下落不明——甚至是生是死都尚不可知,他必定想要和自己一起离开,去寻找夏。毕竟他和夏之间的情感凯赛尔都看在眼中,大概可以说他们就像是无血缘关系的亲人。只不过那样又会让他面临抉择,这位棕色头发的少年将他救出山谷,如今看来同样已经与他建立起了亲密的联系……无论要放弃哪一边,一定都会带给他痛苦。
                    这件事就由自己来做。从浩瀚的南国,找回那位灰发的法师。
                    
                    夜晚的一阵细碎声音唤醒了乔拉,在耗子街生活的女孩对这样的声音格外敏感。她发现凯赛尔不见了。
                    乔拉蹑手蹑脚地钻过溪边的香蒲与灌木,手中抱着一大团模糊不清的东西。她依靠月光分辨脚下的石头,一点点靠近河岸。果不其然,那个大个子就坐在溪边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内里衣物外披着斗篷,遥望着月亮一动不动。
                    乔拉撇了撇嘴,三两下便沿着一侧的斜坡登上了巨石。
                    “不冷吗?”
                    她将那团东西朝着面前的男人丢了过去,男人敏捷地一侧身子,将其接住。
                    “乔拉?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没醒。这是……”
                    那是件毛皮缝制的大衣。作为材料的皮革已经经过鞣制,相当柔软。
                    “从他家拿来的,大概是那个红头发的大个子冬天穿的衣物吧。”
                    乔拉自己身上也披着一件皮大衣,只不过要小了许多,显然是属于马洛的衣物。她几步蹦到凯赛尔身边坐下,前后摆着脚。
                    “你睡不着?”
                    “被你吵醒的。”乔拉哼了一声,“我看睡不着的是你吧。”
                    凯赛尔皱了皱眉,他的确难以入睡。并非因为忧愁或是别的什么情绪,只是他的身体似乎不再那么需要睡眠,没有睡意。
                    他隐约明白这是那次不完整的初拥导致的。心脏上的致命重伤也许激发了诅咒,让他在意识混沌时本能地咬伤了想搜刮他身子的乔拉,人类的血液让诅咒获得了力量,让他拥有部分吸血鬼的自愈能力,最终活了下来,也让他变得对阳光有些敏感、在黑夜难以入眠。
                    “为什么骗他说你和他不熟悉?”
                    “什么?”凯赛尔正把大衣披上。
                    “白天的时候,你说你只是见过他,但不知道他的事。你那时候没说实话。”乔拉狡黠地笑着,脸庞在月光下微微发光,“我在老鼠街见过太多高明的骗子了,你这样拙劣的谎话也许能瞒过他们,但绝不可能瞒过我的。你那时候很心虚。”
                    “我的确不懂怎么说谎。”凯赛尔抿了抿嘴,“我其实和他很熟悉。”
                    “他一直在说的‘夏’,就是我必须找到的那个人。”
                    “夏。所以他就是你说的那个‘重要的人’。”乔拉的眼中充满好奇,“他是谁?他长什么样子?和你一样高高大大,留着胡子么?”
                    “他不如我这么高,大约只到我这儿过吧。”凯赛尔说着比了比自己的脸颊,“他灰色头发,灰色眼睛。乍一看并不特别,但越是仔细观察,越觉得他格外……”
                    凯赛尔皱了皱眉头,半天想不出合适的词。
                    “好看?”
                    “……嗯,好看吧。”凯赛尔愣了愣,最终接受了这个相当朴实的词。
                    “他是个相当厉害的魔法师,不止一次救过我。”凯赛尔遥望着月亮,这夜的月亮正好余下一半,宛如嵌在黑暗中的银色花瓣。“他是个很任性,又很骄傲的家伙,很聪明,但是其实又很幼稚。他一直表现得很冷漠,装出一幅冷酷的样子,但其实我知道他只是用这些东西来伪装自己。其实他很善良。”
                    “你很喜欢他?”
                    “嗯……什么?不,我们……”
                    “你又在说谎了。”乔拉伸手在凯赛尔结实的手臂上敲了一下,“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刚才一直在微笑。”
                    “我……”
                    凯赛尔沉默了一会,才在溪水与虫鸣中轻叹了一声:“对。我爱他。”
                    “你很厉害呀!”乔拉感叹道,“真的。”
                    “厉害?”
                    “是呀。我知道很多贵族小姐们在被追求时都会要黄金首饰、丝罗绸缎,而男人如果被追求,索要的东西一定会更多吧!他还是位厉害的魔法师……不知道你付出了多少东西才能赢得他的欢心。”
                    凯赛尔被乔拉的逻辑弄得哭笑不得,片刻才答道:“其实也不用那么多,一样东西就够了。”
                    “一样东西?那是什么?”乔拉格外好奇,“比国王皇冠上最大的那颗钻石还值钱?”
                    “不值钱……只是另一颗心,我自己的。”
                    乔拉瞪大了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片刻后,她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在凯赛尔的胸口戳了戳。
                    “这里是空的,竟然也能活着呀!”
                    “不是心脏的那种心!”凯赛尔又气又想笑,伸出手指就想往乔拉的脑门上敲。可手抬起又放下,低声说:“不过,这里也确实空了。如果不找到他……我的确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走下去。”
                    “我还是听不懂你的意思。”乔拉皱了皱眉头。
                    “没关系,你不用这么早懂。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但如果能找到他,他一定能给你说清楚这些到底代表着什么。”
                    “是吗?”乔拉带着些怀疑,“那我们得抓紧赶路,早些见到他。”
                    她说着站了起来:“好了,快回去。虫子在咬我。为什么它们都不先咬你?”
                    “这你要问它们。”凯赛尔笑了两声,也从巨石上爬了起来,跟在乔拉身后向着小屋走去。
                    “你以后多和我讲些那个法师的事吧。”
                    “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身影很快淹没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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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ne Ring邪恶圣杯夜灯

                     楼主| Cambrian 发表于 2019-10-13 17:42:21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
                    CHAPTER 66 继续启程

                    “这就要走了?”
                      马洛原本睡眼惺忪,看见屋子里正在收拾行囊的两人,立时清醒了不少。
                      “对。我有必须要见的人,在南方。”凯赛尔没抬头,只是低声回应。
                      乔拉丢开手头的东西,跑到马洛面前嘻嘻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我还会回来的哦~”
                      “……痛!”马洛红着脸挣脱,然后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凯赛尔本还以为他是生气了,但没过多久少年就又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一脸阴沉的威尔凡,看样子也是刚醒来。
                      马洛几步跑到了凯赛尔面前,握紧的拳头缓缓展开,手心上是一条挂着菱形金属徽章的项链,徽章中央留着一个小小的圆形凹槽。
                      “……这是什么?”
                      “他刚来到这个镇子时在山上捡到的。”威尔凡黑着脸说道,“一直被他藏在很高的架子上。家里的梯子几天前被我踩坏了,他自己够不着,把我弄醒了。”
                      “我拿给镇子上的牧师看过,他说这是一件魔法物品,所以我一直留着它。说不定它能帮你找到那个人。”马洛如此说道。
                      “原来是这样。谢谢,我会收好它的。”凯赛尔伸手在马洛蓬松的棕色鬈发上揉了揉。威尔凡的脸色似乎更黑了点。
                      “你和他都要小心,不要去王都。那里有不少人会对他不利。至少在这个偏僻小镇上你们应该是安全的。”凯赛尔对着马洛叮嘱道。
                      “要走就快走吧。”威尔凡闷闷地说道,转身走回了房间,兴许是去接着睡了。
                      “真是没趣,个子只是大了一点,脾气倒是大了好多。”乔拉暗自撇撇嘴。
                      马洛又塞给了凯赛尔一些干肉干果。两人终于出发,向着在门前送行的少年招了招手。
                      “喂,给我站那。”
                      两人刚走出院子,威尔凡的大嗓门就在后面响起。他手里提着一柄相当大的斧头,不过斧刃已经断了一半,斧柄也从中折断,虽然残缺,但也轻便了许多。凯赛尔记得那是夏从那个叫基德巴尔的干巴老法师手里要来的。
                      “马洛找到我的时候附近还有这柄斧头,大概是我自己的东西,我也不记得了。我后来把它拿了回来,不过用来砍树一点也不实用。我看你连武器也没有,就送你好了。虽然断了,但有刃的地方还是相当锋利。”
                      他说着就将断斧丢了过来,乔拉被吓得面色发青。凯赛尔一伸手,稳稳地接住了断斧。
                      凯赛尔扬了扬斧头:“谢谢!”
                      威尔凡哼了一声,转身回去了。
                      “什么人呀真是的,吓死我了!”乔拉恨恨地跺脚。
                      “走吧,我们还要赶路去南方。”凯赛尔望向镇子的西南,那里有一条猎人常走的山路,能够穿过森林,不经由南部关隘。
                      小屋又升起炊烟,院墙也有了生气。凯赛尔不经意地笑了笑,迈开步子出发。
                      
                      夏趴在窗台上发呆。
                      “我睡了多久了?”
                      “从昨天的中午到今天的早晨,你可以自己算算。”埃诺克的声音从床铺上厚实的毛皮下传来。
                      荒原的清晨,空气清冷干燥。酒馆的二层向外望去,外边的风景如同是一幅寂静的画。苍蓝的天空,拉扯得极长的灰白云彩,向下是棕色、灰黄的荒原戈壁。远处是“荒原之眼”,湖水倒映天穹,同样碧蓝如洗,湖泊与陆地分割成的横线上点缀着或嫩黄或褐绿的“诗人之骨”与刺枣、刺柳。方形的砂岩建筑齐整又随机地聚集,一直延伸到窗台下。
                      “我想出去走走。”
                      “我又不是你父亲,不用特意告诉我。”埃诺克躲在毛皮下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夏皱着眉头看向那团鼓起的宽大毛皮,凯赛尔就从来不会干这种事。
                      夏捂了捂自己的胸口,每次不自觉地想起他,心都会微微一痛。
                      “等到外边足够暖和以后。”
                      夏哼了一声。
                      “这酒馆房间的租金算我欠你的。还有你将我从石窟救出、带到索德雷克,将来我都会付给你报酬。”
                      “等你有钱再说吧。”埃诺克的声音听上去很无所谓,“我还要休息,别吵我。”
                      夏气得咬了咬牙,转身准备离开,却又思索了片刻,到埃诺克脱下的那堆皮革绑带与皮甲上卸走了一把匕首,又从埃诺克从那位法师手里买来的素材袋中取走了几块宝石,这才仰着下巴走出了屋子。
                      他走出酒馆,穿越街巷。身躯依旧空洞,没有半点魔力。
                      太阳挂在天边,光芒由清冷渐渐变得灼热,一点点温暖着在无光的黑夜散尽热量变得寒冷的荒原土地。
                      拉克希罗必须要死。
                      这辽阔的风景,苍茫的风,光明的朝阳,它们都驱赶不走他胸中的黑暗。那里原本有一颗心,但被他交给了另一个人。如今那个人不在他身边将其填满,内里便只剩下虚无黑暗的阴影缓缓滋生。
                      如果凯赛尔知道,他会怎么做?那个老好人一定会希望他让这段记忆就这样逝去,不要为过去的仇恨而放弃未来。
                      不过没有他的未来,似乎也没那么值得在意。
                      夏不紧不慢地走着,索德雷克的房屋渐渐稀疏。深蓝绿的的湖泊一点点在视野中放大,他越过一棵棵盘根虬结、灰白坚韧、生长着黄绿色细小叶片的“诗人之骨”。
                      前方已经没有路,只有寂静无波的湖水与远方的湖岸。夏在湖边静立了一会,在这无风的早晨,任何声音听来都格外清楚。那是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一伙佣兵模样的人。不同于迪姆西一行人,全部是男性,披着或棕色或灰色的荒漠斗篷,面上与裸露的躯体上大多有着伤疤。他们是真正承接杀戮的队伍,每个人的刀剑上都浸过鲜血——有些是荒原猛兽的,也有些是人的。
                      他们在距夏不远处停下。站在最前方的男人缓缓揭下兜帽,皮肤有些干燥苍白,漆黑阴鹜的双眼深陷在眉骨的阴影中。
                      “还认识我么,法师大人。”
                      夏从腰间抽出了匕首,没想到它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场。但随即他又警醒地一怔,面前的人称呼自己为法师,显然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施法的现状。这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恐怕已经暴露了一些事情。
                      “匕首?”
                      男人怔了怔,随即危险地眯了眯双眼。
                      “法师大人,你现在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你是谁?”夏干脆坦然地握着匕首,朝着男人询问道。
                      “我的名字叫吉纳尔。”黑眼睛的男人缓缓说道,“你会忘记我也很正常。对你来说那只不过是十数年前的一件小事,你答应过一个窃贼不会揭发他,转眼却毫不犹豫地叫来了失窃物品的主人。”
                      “也许有吧,”夏抬了抬眉毛,“这么说那个小偷就是你了?”
                      “不。但我将他看得比自己更重要。”吉纳尔的脸颊鼓动了几下,显然是暗自愤怒地咬了咬牙。“他叫泽米罗亚,我要你记住这个名字。”
                      夏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复仇。”
                      “对。这是一场复仇。”吉纳尔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刺剑,“仇恨只能用血来洗。”
                      “哈,蠢货。用血当作洗剂,想也知道,永远都洗不干净。”
                      那厚重且豪放的声音传来,一群佣兵都悚然回头,没人发现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在何时出现,高大魁梧的身躯与那个古怪的牛角头盔。利刃出鞘的声音连成一片,披着斗篷的佣兵们只消片刻已经持握着各自的武器将男人一周围住。
                      “是你。”吉纳尔的目光聚焦在埃诺克的头盔上,“新来的那个佣兵。”
                      “你竟然能记住我。不过真可惜,我记不住你是谁。”
                      吉纳尔再次咬了咬牙齿。他扫了一眼那位灰发的法师,夏并没有要施法的迹象,只是摆弄着手上的匕首。
                      “看来要你自己离开这里是不可能了。”
                      埃诺克耸了耸肩:“我倒是觉得,即使现在我想离开恐怕你们也不会同意。”
                      “说得没错。”吉纳尔露出牙齿,“动手。”
                      “轰——”
                      吉纳尔的最后一个词语还未完全出口,埃诺克已经有先有了动作,比将他包围的佣兵中的任何一个都要快。
                      是斗气,然而却与夏曾经见到过的凯赛尔的斗气完全不同。
                      埃诺克身躯上升腾起的斗气是灼热无比的橘红色,如同真正的火焰熊熊燃烧。那柄大剑已从背后卸下,漆黑的剑刃上同样跃动着炽红的光。这一声巨响就是他将灌注斗气的大剑刺入了地面,能量呈环形扩散开,原本围绕着他的佣兵几乎全都在这股力量下被击退,只有两个身材格外粗壮高大之人稳住了身子,拔出长刀冲向了埃诺克。
                      迎接他们的是剑。埃诺克微微侧身,大剑抬起,再斜斩而下,正面迎接挥舞而来的长刀。那是一连串的撕裂声,从金属到血肉,从筋腱到骨骼,黑钢大剑暗红色轨迹所过无所阻拦。
                      埃诺克两步移动,避开了飞溅的鲜血与向着两侧倒下的尸体,暗红色的长剑再一次挥舞,一记横斩,丝毫没有花哨,却避无可避,可能的变化与出剑的位置封死了所有可闪躲的空间。壮硕的佣兵别无选择,怒吼了一声,用尽全力竖劈而下,哪怕长刀依旧被埃诺克的大剑斩断,飞出的剑刃也会让他承受伤害。他已经没有选择,只能拼死一搏。
                      当两剑相交时,埃诺克却突然松开了手,任由大剑被力量巨大的长刀击中,扭转了方向刺入地面。他身影一错,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一柄匕首。狭短的刀刃瞬间刺入了持刀佣兵的颅侧,没入大脑,只剩刀柄在外,佣兵瞬间倒下,在他腰间本该放置匕首的皮鞘此时空空如也。埃诺克将手中匕首随意地一丢,不紧不慢地从地面上抽回了大剑。他四下扫视一眼,嘴边浮现一抹冷笑。
                      被斗气冲散的其余佣兵们本还下意识地想要向着埃诺克冲锋,此时皆神色剧变,硬生生止住了势头,转而四散逃离。
                      只有吉纳尔还留在原地,站在埃诺克与夏之间。并非他看不清形势,也非他不想逃离。埃诺克头盔缝隙间刺出的目光从刚才起就始终聚集在他身上,他毫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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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Cambrian 发表于 2019-10-13 17:43:50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
                      CHAPTER 67 必死之人

                      “刺激么?”
                        牛角盔下传出埃诺克戏谑的笑声,“现在到你来猜谜了,我会不会让你离开?”
                        吉纳尔的神色几番变化。惊讶恐惧,紧张愤怒,直到现在再一次回复阴沉,但如绷紧的琴弦被拨动般微微颤抖的面部肌肉已经出卖了他。
                        “……你会让我离开的。”吉纳尔的声音从牙缝里传出。
                        他突然迈开了脚步,却不是朝着埃诺克,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夏。寒芒微微一闪,在日光下并不显眼,但刺剑已经出鞘。吉纳尔的身影停在夏的身后,埃斯托克剑的剑刃横在灰发青年的脖颈前,抵住了皮肤。刺剑的剑刃并非圆锥,而是有着近似菱形的横截面,两侧都有着纤细的剑刃,切削劈斩的性能比起直剑或是阔刃剑要差得多,但要撕开人的咽喉无疑是足够了。
                        吉纳尔在心中暗自冷笑一声,再高明的剑术,再强大的力量,只要自己控制住这位显然状态不佳的法师作为人质,都将变得无用武之地。
                        但当他望向埃诺克时却突然愣住了。
                        埃诺克依旧懒散地扶着大剑,在远处站着,根本没动过脚步。
                        “怎么了?动手吧?”埃诺克歪了歪脑袋,“赶紧解决掉他,然后到我这里来领死——我时间不多。”
                        “你以为这是在开玩笑么?我现在就杀掉他,你也不在乎么?”
                        吉纳尔的面色更阴沉了些。
                        他出身为奴仆,被泽米罗亚——那个小贼从主人手里救走,一路一起流浪到了西蛮荒之地……成为佣兵,组建队伍,豁出命去承接那些可能赔上性命的任务——偷盗,抢劫,也有时是保护,或是找到某样东西,直到今天成为酒馆中令人畏惧三分的黑刃佣兵的一员。
                        可是这一切泽米罗亚都看不到了,刚来到这片土地没多久他便因为盗窃被抓住而被活活打死,生命停留在了那一年不再向前。
                        这一切都要怪这个人,这个法师……吉纳尔仇恨的目光望向夏,这才发现即便刀刃已经抵在脖颈上,他居然也依旧满脸高傲。这幅作态让他愈发怒火中烧!“
                        “你还在等什么?不懂得怎么割开人的喉咙?”
                        那个牛角头盔的佣兵还在一脸无谓地讥讽着他。
                        “既然如此!”
                        吉纳尔没再等待,抽动刺剑。然而没有鲜血喷涌,也没有哀嚎,只有突然从剑上传来的巨大斥力,与一道强烈的电流。那道电光击中了吉纳尔,他剧烈颤抖了片刻,随后一下子瘫倒在地面上。
                        夏的原本握成拳的左手此时才缓缓展开,粉末沙沙落下。那是两颗耗尽了魔力的晶石碎裂成了粉尘。
                        埃诺克这才嗤嗤地笑了两声,从容地走向夏,一边迈步一边擦拭黑色剑身上的血迹。
                        夏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折下腰,从吉纳尔的手里夺走了刺剑。
                        “现在我真正相信你是位法师了。”埃诺克有些狡猾地笑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你说过你不能用晶石的法力进行施法。”
                        看到夏始终一脸冷漠地在一旁观战时,埃诺克就知道他已经做好了自己的准备,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你不是在睡觉么?怎么到这里来了?不过刚才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夏瞥了他一眼,将另一只手中剩余的魔法石丢给了埃诺克。魔族佣兵一把抓下紫色的石头,轻易便能看到石头上刻画着环状的细小符文。
                        “这还真是……精巧。”埃诺克赞叹道,“在晶石上刻画魔法阵,知识,技艺,对符文的感知与调整力,缺一不可。既然能用这种方式施法,为什么没有人提前准备大量的画好符文的晶石作为武器?”
                        埃诺克想到制造大量这样的小型魔法石,给士兵或是什么佣兵携带,如此一来即便不能使用魔法的人也能用这些魔法石施法,一定会极大地增强他们的战斗力。
                        “因为已经有魔法卷轴了。”夏哼了一声,“而且魔法石在被刻上法阵后魔力会极快地流失,基本无法储存。我使用了一个触发符文,只要对它施加足够大的力量,法术就会触发。你手上那块……喂!”
                        埃诺克的身影突然扭曲,瞬间消失在原地。巨大水花声随之响起。
                        “……那块上面的法术是瞬移。”
                        “你怎么不早说!?”
                        埃诺克湿漉漉地从“荒原之眼”湖里走出,身上还在嘀嗒落着水珠。他一把揭下头盔,甩了甩脑袋,棕红乱发都已经被打湿,无力地低伏着,原本随意不羁的笑容也全化作了郁闷。
                        一副狼狈的样子。夏不由得笑了一声。浸湿的衣物勾勒出埃诺克结实的轮廓,胸膛宽阔、面庞棱角分明,淌着水痕。夏心中一动,猛地低下了头,移开视线。
                        他突然又一次想起了那个人。目光深邃沉静,炭色头发,剑士的面庞与声音又一次映照在夏的记忆里。那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忘记的人,被夏珍而重之地放在记忆的最深处。然而刚才的一幕却也同样在记忆里徘徊,越是想要将其赶出思绪,却反倒越清晰起来。
                        自己怎么会对埃诺克动心?怎么能对他动心?
                        埃诺克发觉了夏有些异常的举动,但并没放在心上。
                        “……接下来该料理正事了。”埃诺克跺了跺脚,得尽快回去休整,浑身湿透实在令人不适到了极点。他走到那位名叫吉纳尔的佣兵面前,见到他已经逐渐在从麻痹魔法的效果下恢复,毫不留情地一脚踩在他的膝盖。骨骼碎裂的声响瞬间被痛苦的嘶嚎覆盖。
                        “你在做什么!”夏神色一紧,“他已经造不成威胁了。”
                        “他不是造不成威胁,只是能够造成的威胁变小了。威胁这种东西,总是越少越好的。”埃诺克撇了撇嘴,理所当然地说道,“再说了,他也看到我的脸了不是吗?喂,你看,我是魔族人。看清楚了吗?”
                        “……你他妈的——唔啊!”
                        埃诺克一脚踩碎了他的下颌骨,佣兵的话也随之一起碎在了嘴里。
                        “我前面没听错的话,你要复仇是吗?复仇如果失败的话,自己也会万劫不复,被羞辱,戏弄,然后悲惨绝望地去死,无论是你还是你为之复仇的人都不会被记住,这你在拔出武器之前就应该很清楚了,对不对?”
                        这番话不仅让下颌粉碎、无法言语的吉纳尔疯狂地挣扎起来,站在一旁的夏同样面色有些难看。埃诺克只是余光一瞥,却依然敏感地注意到了夏的反应。
                        他不多说什么,稳了稳身子,准备直接踢断他的脖子,了结这事。
                        “你给我住手。”夏的声音比平时响了数分,语气也无比冰冷。
                        埃诺克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你想要怎样?”
                        “放他离开。他的腿已经被你废了,带着碎掉的下颌骨也说不出话。没必要杀他。”
                        埃诺克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我说……你怎么会这么天真?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即便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荒漠秃鹰会来啄食,把他的肠子拖出好几米,再叼走他的眼珠子——他的同伴也可能回到这里,拿走他的钱,杀掉他或者继续留他自生自灭。即便这些都没有发生,一个瘸子在西蛮荒之地也没办法自己活下去。”
                        “这里是蛮荒之地,这里最稀松常见、合情合理的,就是死亡。”
                        夏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不想与埃诺克再多争辩,转过身去:“他的膝盖与下颌都是你的杰作。必要说那么多,你只要说他必须死就够了。”
                        “不错。既然你也明白了,那就动手吧。”
                        “什么?”
                        埃诺克此时并无什么表情。他简单地重复一遍:“杀了他吧。”
                        “你要我来杀他?”夏难以置信地扭头看着魔族人,“你是什么意思?”
                        “你让我住手,不要杀他,我照做咯。”埃诺克耸了耸肩,“要留他自己去死,还是你来动手,我把选择权交给你。”
                        吉纳尔破碎的下颌伤口一直在流血。他想要起来反抗,但魔法的残留与失血的虚弱,还有传来剧痛的双腿都让他根本做出什么有效的动作。他睁大了充血的双眼,恐惧而怨恨地盯着两人。
                        “你这个疯子!”
                        夏转过身子,迈步便要离开。
                        “看样子你还挺残忍,宁愿留他自己绝望地去死也不肯给他个痛快。”
                        夏的脚步顿了顿,但没有停止。埃诺克望着夏的身影越走越远,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头,但还是一脚踢断了吉纳尔的颈椎。
                        “……你能拒绝到什么时候呢?”埃诺克低声呢喃道,他对这位失去魔力的法师越来越好奇了。
                        自然,他看不到已经走出极远的夏同样神色复杂,愤怒,愤怒里夹杂着悲伤,悲伤里夹杂着失望。
                        他想起曾经在布洛克莱克的小教堂,自己在被猎人羞辱时彻底无法控制自己,动了杀意,剑士却牢牢地拦下了本该杀掉恩达尔的箭。
                        那个质朴良善的剑士已经不会再回来了。他死了,自己的一部分也随之永远消失了。
                        埃诺克不是凯赛尔。他也无法替代凯赛尔。夏明白自己或许会被他吸引,但永远都不会爱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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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ne Ring邪恶圣杯夜灯

                         楼主| Cambrian 发表于 2019-10-13 17:45:36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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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68 一柄新剑


                        “你还真是擅长记仇。”
                          终究是个没了法力的法师,埃诺克这样人高马大的魔族佣兵想要跟着 ,他是甩不掉的。
                          “你想走到哪里去?眼看快到中午了,我觉着有点饿。”
                          夏继续迈着飞快的步子往前走着,没回半句话。埃诺克偷偷抿了抿嘴,这家伙不上当。一般人总该会不耐烦地回几句话吧。
                          埃诺克便也不再旁敲侧击了。
                          “你再怎么走最后也还是要回来的。欠着我的钱暂且不提,你自己身上也没有半个奥伦。索德雷克之外方圆数百里都只有荒原,你没有水也没有食物,走不远的。”
                          夏果然停了下来。
                          “我是死是活都不用你来关心。”
                          “当然了。不过你觉得你能选择去死么?”
                          夏相当愤怒地回头盯住埃诺克,不过魔族人依旧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周围不会有别人时他就会把牛角盔摘下来提在手里,边走边晃荡。
                          埃诺克没说错。他不能选择去死,因为他要记住凯赛尔,记住那个黑发的剑士;还有威尔凡,那头丛林里的野狼。
                          死很容易,活着才难。记忆是人的枷锁,他背负着的东西决定了他不能就那样不负责任地解脱。
                          夏的思绪很乱。埃诺克的话刺中了他最脆弱敏感的部分,由不得他伪装。只不过要他当埃诺克之前的所作所为从未发生,他也做不到。
                          瞪这家伙一眼也就是他能做的全部了。再怎么说埃诺克也是把他从石窟里救出来,带到索德雷克的那个人。
                          不过——脚下突然的一绊让夏最后的一点从容也灰飞烟灭。他正回头盯着埃诺克,看不见前方一块微微凸起的长条岩石,正要重新看向前方的瞬间,脚尖被岩石一钩,整个人失去平衡,狼狈地摔倒在地,神色冷漠的脸热烈地撞向地面。
                          埃诺克先是“噗嗤”地笑了一声,然后赶快冲到夏旁边,抓住他的手想将他扶起。而后他只见到骨节分明的手指握成拳头,在这一刻飞快地在他眼前放大。夏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借着他手臂的力量稳了稳,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一拳挥来。
                          一声闷响。埃诺克的身子只是微弱地一晃,但面颊上的小块区域已经飞快地开始由白转红。
                          “你……你怎么不躲开?”
                          以埃诺克的身手,即便是突然的袭击也不可能躲不开。埃诺克的确本能地要避开,但他却更快地控制住了自己,避开了眼睛,硬挨了这拳。
                          “我躲开的话你就不会内疚,就还会继续自己往前走,直到你没力气为止。”埃诺克的脸上看不出愤怒,反倒比平时还要平静些,只是看着他,然后耸了耸肩。
                          “你……”
                          夏愣了,想说话,说不出来。往地上狠狠地又锤了一拳,也只不过是自己感到痛苦,指节上渗出涔涔鲜血。他无力地坐倒在地,望向荒原的方向,又突然仰起了头。
                          埃诺克叹了口气,也走到夏的身旁坐下,扶住他的肩膀。夏没做反抗,也不说话,只是眼睛显然比平时要湿润得多。
                          片刻安静,埃诺克才缓缓开口。
                          “我也没想到……我会一直帮你到现在啊。”
                          “可能是因为你和我真的很像,以前的我。”
                          顿了顿,他又说:
                          “唉。哭吧,压抑自己也没任何用。”埃诺克叹了口气,看了看夏,有意转过头,也看着远处的荒原。
                          灰黄的粗糙曲线勾勒了天与地的分界,稀薄的云彩有气无力地飘着。
                          夏仍然没说话,看上去似乎很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根本看不出他片刻前还情绪崩溃,无法控制自己。只是不知何时他的眼睛下已经有两道潮湿的泪痕。
                          “既然如此,和你说说我以前的事吧。”埃诺克随手撑在温热的地面上,“我呢,不是纯血的魔族人。母亲是魔族,父亲是个人类。不过母亲怀上我不久,他就被母亲的族人和兄弟杀了。奥拉人和魔族做了几百年的仇敌,布置陷阱,水源投毒,进攻,掠夺,屠杀,什么都做过。魔族对极南的人类村镇的所作所为也差不多,再过分的手段用到另一个种族身上都不算过分。我是魔族和人类结合诞生出的杂种,他们原本是打算把我放到柴堆里烧死的。”
                          夏的神色微微动容,悄悄看了埃诺克一眼。
                          “不过我的母亲保护了我。他们咒骂她,唾弃她,不过再如何,她终归是纯粹的魔族女人,他们不可能杀她的。她被从极南放逐,一路带着我沿着西南海岸流浪。她用炭灰加上水把头发染成黑色,披散着不去打理,没有人认出她是该死的魔族人。她带着我穿过西南的尼索乌山脉与相邻的尼索乌沙漠,一直到西南边陲。那里有个很小的镇子……记不清名字了。她被一家药剂店的老板收留,做些杂役的工作。药剂店的老板是个相当高大的男人,他并不在乎我母亲是魔族人——那个小镇上没人在乎。现在想来,那实在是个古怪的地方。”
                          “我就在那里长大。”埃诺克幅度很小地耸了耸肩膀,“无忧无虑。直到十数年之后,母亲死了。她带着我离开极南的魔族聚落,跋涉千里时就已经留下了伤。我才从她的日记里知道过去的事,他们是怎样折磨、杀死我的父亲,又逼迫我的母亲离开。我独自离开极南,想要回到魔族的故乡复仇。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从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来,去自寻死路。”
                          埃诺克突然停下了。
                          “后来呢?”
                          “以后再告诉你吧。”魔族人突然勾起嘴角笑了笑,收回胳膊,站起身子拍了拍尘土。
                          “嗤。”夏不屑地发了一声,也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的。”埃诺克说,“没有金钱,没了魔法,孑然一身,又背负着很多东西。不知道该去哪,不知道怎么去。迷茫又恐惧,痛苦又孤独。”
                          “我知道我要做什么。别自以为是。”夏转过身子,不去看埃诺克,回头朝着索德雷克走去。
                          埃诺克无奈地一笑,摇了摇头:“你觉得谁才是那个自以为是的人?”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夏身后:“说出用来折磨那个佣兵的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你的反应了。所以我知道你也想要复仇,至少与复仇有关。想想你现在有什么。没有魔法矿石就使不出的简单戏法,羸弱的身子,空空如也的口袋——大约可以说什么都没有。你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是水,河床怎样延伸你就只能怎样流淌。你没有能力去决定自己的命运,至少现在还没有。”
                          “没有人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只要拥有力量就可以。”埃诺克说道,“只要站的地方足够高,命运的洪流就无法将你轻易携卷走。至少你能够决定你要去的方向。”
                          夏笑了一声:“你和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没什么两样。哼,力量。”
                          “拒绝的第一步就是接受。人对于整个世界而言太过渺小,横亘在世俗的车轮前只会被碾碎成沙土尘埃。我不知道你过去是怎样的,但现在的你说出这种话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你承认吧。”埃诺克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走快了几步,一把揽住了夏的肩膀,高大的体格和夏不成比例,这动作和凶恶的野狼一爪子抓住一只羔羊也没多大差别。
                          夏的脸色一白,用尽力气挣扎,就差用咬的了。不过即便是他自认为过重的动作,揍到埃诺克身上也只是有点痛而已。
                          埃诺克笑得更放肆,硬是不让夏挣脱。用不出魔法,最简单的法师之手都没法成型。他费劲全力,把自己弄得面红耳赤,也依旧被铐得死死的。
                          “你现在啊,根本就一点力量都没有。你这样子是没办法复仇的。”埃诺克一脸得逞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凑在夏面前说道。
                          “你他X的……快滚开!”
                          埃诺克一挑眉,松开了手,夏随即将他推开——实际上埃诺克没被推动,夏是把自己给推离了魔族人。
                          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能说出这么粗俗的话来,不过愤怒倒也不是假的。
                          “哈哈哈,你现在这幅样子还……嗯……用我在伤痕之城听到的词来说的话,挺可爱的。”埃诺克没半点负罪感地大笑。
                          夏不理他,继续朝着索德雷克走去,埃诺克当然也还是继续跟了上去。他从背后卸下了什么东西,在夏一旁晃个不停。
                          “你看,这个给你。”
                          夏不胜其扰,瞥了一眼。是那个叫吉纳尔的倒霉佣兵的所使的刺剑的剑鞘,硬皮革制成的,在剑鞘口处嵌着一周金属,减少收剑时的磨损。夏这才想起自己的腰带上还挎着从吉纳尔手里夺走的刺剑,原本是为了防止他做出意外的反抗。
                          “我对武器一窍不通,更不要说这种本来就只有少数人懂得如何使用的刺剑。”
                          埃诺克身影一晃,轻巧地从夏的腰间抽走了那柄刺剑。他将刺剑端到眼前仔细瞧了瞧:“用上好的精铁锻造的,好像还掺了秘银。可能原本是为了方便施法者附魔强化,不过看样子最后并没能完成。这样好的剑,不像是蛮荒之地的东西,大概是他们从哪位贵族少爷手里抢来或者捡走的吧。”
                          他一抖手臂,挽了个剑花。阳光在纤细的剑刃上微微一闪。
                          明明惯用的是大剑,使起刺剑这样原本只属于贵族的高雅武器时却也意外地高明熟练。他一转手腕,将剑入鞘,再递向夏。
                          “你想复仇,可是又没了最熟悉的魔法。”埃诺克耸耸肩膀,“看样子你只能走上我们这些剑士粗俗野蛮的道路了。你运气不错,我可以教你。”
                          夏本能地准备开口拒绝,但又硬生生地将自己的话吞了回去。他沉默了片刻。
                          “你最好有和你语气相称的实力。”
                          埃诺克笑了一声:“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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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ne Ring邪恶圣杯夜灯

                           楼主| Cambrian 发表于 2019-10-13 17:47:37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
                          CHAPTER 69 森林之外


                          乔希里安诺镇上的小教堂迎来了一位焦急的羔羊——实际上,应该说是两位。
                            一个高大的男人托抱着另一位皮肤苍白、漆黑短发的男子,后者双眼紧闭,衣袍褴褛,布满了被烧灼的痕迹。
                            男人的皮甲与斗篷上同样也有些许焦黑,但并不严重。他自称维瑟,是从王都离开返回家乡的士兵,而昏迷的男子是他在途中相识的同行者。之所以重伤且昏迷,是因为遭遇了一位疯狂的红袍法师,被魔法攻击所致。
                            牧师们检查了苍白男子的伤势,古怪的是他的身体皮肤似乎并没有被烧伤的痕迹。当他们试图召唤圣光进行疗伤时,男子的身躯中突然爆发出令人恐惧的黑暗气息,几位牧师都被吓了一跳。好在那股黑暗气息似乎并没有进攻性,片刻后便消散了。
                            牧师们找到在礼拜堂外焦急等待的维瑟,他们对此无能为力。只是那位苍白男子的昏迷似乎并不是火焰魔法造成的,他的身体上并无明显的伤口或是被法术击中的痕迹,看上去更像是某种诅咒造成的,然而他们并没有能力驱逐它。
                            男子的身体状况正在不断恶化,但似乎还算缓慢,也能够反射性地喝下流食——牧师们尝试了圣餐,不过同样没有作用。
                            不过他们对诅咒束手无策,并不代表大陆上就无人能够将其解决。在北方,凯林斯尔雪山之上,那座如同冰雪般纯白的圣城之中有无数高阶牧师与光辉教会的高阶主教,无论何种诅咒,在那里都将得到解决——如果他有能力前往,而昏迷之人能够撑得住的话。
                            维瑟回忆起红袍法师来袭时铺天盖地的苍蓝火焰与将其阻挡、保护住自己的法术护盾,男人又是如何在拉开卷轴、释放出强大无匹的阴影魔法后昏迷……他望向北方,坚定地点了点头。
                            
                            “咻——”
                            箭矢撕裂空气,贯穿了灰棕色野兔的头颅。兔子漆黑的眼睛看上去惹人怜悯,不过只有一侧——另一侧的眼球已经被一截削尖的、仍在缓缓滴血的木制箭头取代。
                            “中了吗?噫!我射中了!”
                            乔拉一提手里的短弓,飞快地钻过灌木、树干与枝杈,来到了那只倒霉的兔子面前。只不过看到小家伙惨死的模样,她又有点于心不忍。
                            “周围数百米的猎物应该都已经被你刚才的大呼小叫惊扰,四散逃离了。”凯赛尔同样提着弯弓,走到了乔拉身旁。“不过这只野兔也足够肥了,今天的干粮算是省下了。不错,你学得很快。”
                            “啊~~~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走出森林啊。”乔拉将弓箭放回背后,举起双手舒展身体。
                            凯赛尔将野兔连同未拔出的箭矢一起提起。他望了一眼大致的南方,树木依旧幽深蔓延,丝毫没有要抵达边界的样子,然而山势的确已经开始缓缓下坡了。
                            遮天蔽日的树影中,不知不觉又是一月过去了。
                            “横穿山脉当然比从车马道走要慢得多。”凯赛尔说道,“不过我们也没得选便是了。”
                            “谁说没得选?”乔拉步伐轻快地跟在凯赛尔身后向着简陋营地走去,“如果那时候你答应和我稍微配合一番,从那些富得流油的行商手里偷份通关凭证来,我们现在都该抵达南边的红之城了……是这么叫吧?”
                            “这件事没得商量。”凯赛尔哼了一声,继续朝前走着,“我知道你对自己的‘手艺’很骄傲,不过以后不许你用它。”
                            “凭什么?”
                            “凭这个。”凯赛尔说着比了比自己的拳头。
                            乔拉一挑眉毛,“你可别忘了你的命还是我救的呢。再说,我也知道你不会揍我的。”
                            新年节前后他们逃出了王都,到现在大约已经过去两月了。每日相处,乔拉很清楚身边的大个子是怎样的人——看上去很威武,其实脾气非常温和,尤其是对熟悉的人。他和那些酒馆里的佣兵或是流氓都不一样,比起那些豺狼野豹,更像是头温驯的公牛。
                            这比喻似乎有些贬低的意思,所以乔拉从来都只藏在自己脑袋里,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剥皮,清洗。净水要节省着使用。高山丘陵一带少有溪流,他们的水袋只能从雨水中得到补充。撒上马洛交付给他们的香料与盐。乔拉眼巴巴地望着在火上烘烤着的兔肉,不时吞咽唾沫,半张着嘴,一副要滴下口水的样子。
                            “能吃了吗?”
                            “有点耐心行吗。”凯赛尔屈着身子,转动穿刺了野兔的竹签。兔肉已经开始透出金红色,皮下脂肪在高温烘烤下破裂,油脂覆盖在肉上泛着光,香味蔓延,格外诱人。
                            有威尔凡的断斧在手上,凯赛尔并不畏惧可能被焰火与味道吸引来的野兽,乔拉也是个要强的姑娘,不需要别人保护。两人虽然是在深林中行进,但倒也还算轻松。
                            凯赛尔将烤好的兔肉撕下一半递向乔拉,甚至没看清动作,烤肉便已经被乔拉抢到手中,丝毫不顾形象地饕餮起来。凯赛尔看着乔拉,浅淡地笑了笑,也开始吃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喂,你说他会喜欢我么?”
                            乔拉的话总是这样没头没尾,不过凯赛尔多多少少已经习惯了。他瞥了女孩一眼:“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不知道哎。”乔拉摇了摇头,“就是突然有些担心。担心什么?不知道。”
                            明明一开始是打算让这个大个做自己的保镖,将自己带到南方,然后就自个儿找些乐子去。
                            “我也说不上他会不会喜欢你。不过至少应该不会讨厌吧。”
                            “是么?”乔拉有些怀疑地眨了眨眼睛,“你确定?”
                            凯赛尔笑着微微点头:“嗯,我确定。”
                            乔拉又啃了一口兔肉:“你上次说深蓝山脉以南是哪来着?呃,那个什么高原?”
                            “黑夜高原在西方,南部是平原。这片平原有很多名字,最常称呼的是‘燃烧平原’。”
                            “为什么?平原上一直有火么?”
                            “不……只是因为炎热而已。上次我们抵达那里的时候是秋天……平原较深处大概生活着不少猛兽,但是它们通常不敢到大路附近活动。我们再前进些路程后就向西南走,回到车马道上。”
                            “啊啊~~我已经开始有些后悔跟着你出来了。”乔拉抱怨了一声,继续埋头吃起来。
                            奥拉与辛特兰正在战争之中,粮草与武器大概会源源不断地从山脉隘口运送往南部。最好还是不要与那些士兵们有交集,否则或许会带来意外。凯赛尔悄悄望了一眼乔拉,这个女孩虽然出身老鼠街,又是个小窃贼,但本性也并不坏。凯赛尔要求她不要打商人们的主意,她便一直规规矩矩地跟着凯赛尔,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燃烧平原的最南端就是红之城,更南方便到了辛特兰与奥拉的国界。国界线东南侧是高低舒缓起伏的荒芜长岭,西北侧则十分平坦,连年纷争大多都在北方发生,那里也干脆便被称作战火平原。平原更北,就是曾经和夏一起去过的绵延千里的迷雾森林。那是夏遇见威尔凡的地方,也是精灵隐居之处,树木茂盛阴郁,一直连延到弗莱娅大陆的西海岸。
                            荒芜长岭一直伸展至大陆东南海岸,消失在灰白岩地。凯赛尔曾经去过那里,那是一片无人之地,板结的土壤与岩石遍布着如同白色苔藓般古怪的花纹,附近的海水也是古怪的深红色,恐怕带有剧毒。任何植物都无法在那片土地上生存,同样的也找不到任何动物。那里应该说是一片彻彻底底的死亡之地。
                            然而奥拉与辛特兰的军队在战火平原与荒芜长岭僵持不下,想要从那里穿过国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两国开战,自然贸易来往已经断绝。海上也依然有船只往来,偷偷运送着货物——在这样的特殊时期,来自奥拉的酒与华丽布匹非但没有被冷落销毁,反倒涨了数倍的价格。此时此刻,它们格外能作为一位贵族财富与势力的象征——但前往东南沼泽的港口的路途凯赛尔并不熟悉,他也没有金钱支付偷渡所需的高额船费。想在这样的时间前往敌国,经由东部的灰白岩地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他安静地望着跳动的红色火焰,暗金色的眼瞳愈发深沉。
                            
                            樵夫住在这座山间小屋已经数年了。他出生在附近燃烧平原与深蓝山脉交界处的的那个名叫卡瑟伦的小镇,后来搬到了镇子外的山林中居住,伐木为生。偶尔也扮演猎人,狩几只野兔或是山鸡作为荤食。
                            卡瑟伦镇就在红之城到王都的主干道上,车马不绝,附近一带很少有较大的动物出没。因而在看到森林中缓缓走出的两道竖直身影时,樵夫立刻便投去了注意。他有些警惕地握了握斧头,但很快安下心来。
                            不是什么怪异的野兽,是两个人。一高一矮,一个魁梧的男人和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穿着男孩服饰的少女。樵夫思索了片刻便明白了——是从中央行省绕过关隘前来南方的人。
                            
                            “你们已经抵达了深蓝山脉的南麓,从这里再向外,沿着小路汇入车马道,再走一些路就能抵达卡瑟伦镇。”
                            樵夫为两人带路回到了自己的林中小屋。
                            “是么。总算是出来了。”
                            凯赛尔短短地叹了口气。
                            樵夫为两人带路回到了自己的林中小屋,常年也就只有他一个人独居于此。他们在樵夫的屋子前暂作休息。时至傍晚,两人已经跋涉了几乎一整天。森林中行走,凯赛尔需要携带食物与工具,有时又要劈斩荆棘灌木开辟道路,多少也有些劳累。然而乔拉到目前为止依然精力充沛,在喝了几口水后便耐不住想要先去樵夫所说的卡瑟伦镇上去逛一圈。
                            女孩整理了腰带与绑手,朝凯赛尔咧了咧嘴:“你就待在这休息吧,我自己去瞧瞧。”
                            凯赛尔皱了皱眉,准备站起:“那干脆就出发吧,我同你一起去。”
                            “不用了!”乔拉用力一挥手,“我看得出来你有些累。再说了,你也别这么看不起我,不管怎么说我也独自在老鼠街生活了这么多年,别把我当小孩子看。”
                            凯赛尔无奈地点了点头,又重新坐下,揉着自己酸痛的大腿与手臂。
                            “等你休息够了就来那个小镇上酒馆找我吧!”乔拉眨了眨眼睛,“喂,镇子上是有酒馆的吧?”
                            樵夫回过头,发觉那个小姑娘是在问自己,便答道:“镇子西边有一家,叫做山与雀。”
                            “那就是那里了~”乔拉扯了扯围巾使得它们向上罩住自己的面颊,轻快地离开了。
                            “希望她能管好自己的金手指……”凯赛尔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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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Cambrian 发表于 2019-10-13 17:50:45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
                            CHAPTER 70 最好不见

                            “活泼的姑娘。你的女儿?”
                              “不,我只是送他去南方。“
                              樵夫点了点头,不再询问。他用一只破旧但干净的杯子盛了净水,递给凯赛尔。
                              “谢谢。”凯赛尔接过杯子,端在手中,直到看见樵夫为自己也盛了同样的一杯水后才拘谨地饮用着。
                              “无妨。”樵夫说,“偶尔也会有人在森林中迷路,我都会带他们回到道路。我相信帮助别人也会给自己带来好运。”
                              “你是个不错的人。”凯赛尔颌首示意,“我的名字是……呃,凯尔。怎么称呼你?”
                              “名字对于一个独居已久的人来说无关紧要。”樵夫摇了摇头,“我只是个樵夫,这附近的森林也只有我这一个活人。如果你一定需要一个称谓,直接喊我‘樵夫’就是。”
                              凯赛尔心中有过片刻忐忑,或许这位樵夫轻易已经发现‘凯尔’也不过是个假名字,才故意这样说。
                              “一个人生活,想必并不容易。”
                              “这并没什么。”樵夫拨了拨下颌长而杂乱的胡须,他不修边幅,面庞被胡须和乱发遮盖,只有一双棕色的眼睛隐约透出光,“再说了,我也没得选。镇子上的人不欢迎我。”
                              凯赛尔抬了抬眉毛,但没说话。他有些好奇,但他也知道继续追问并不合适。
                              然而樵夫瞧了他一眼,自己接着说了下去。
                              “我有过一个爱人。镇长的儿子。我们度过了一段艰难但幸福的岁月,不过几年前,他得病死了。”
                              凯赛尔一怔,眨了眨眼。
                              “镇上的人觉得他的死是因为我。是光辉之神的惩罚。我的父母也站在那一边。自然,我不能再留在卡瑟伦了。”
                              “抱歉,我不知道……”
                              樵夫摆了摆手:“你并没因此把我当作怪人或者疯子,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凯赛尔在心里暗暗叹息,他当然不会。他自己不是也爱上了一个男人么?只是他不能说,不能以此来安慰这个久居山中的樵夫。因为对一个流亡中的人而言,任何消息,哪怕只与他有一星半点的联系,都有可能导致意外的危险。
                              凯赛尔站起身子,理了理斗篷:“我想我该走了。那女孩很不安分,我担心她会惹出什么事来。”
                              “你们准备到哪去?”
                              “红之城。”
                              樵夫盯着他看了一会,才缓缓说道:“那座城市最近恐怕不会太平。”
                              凯赛尔皱了皱眉。
                              “你一直居住在森林中,怎么能知道南边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樵夫摇了摇头,“但今早从卡瑟伦回来时,我看到一队红色披风、披带盔甲的人乘着高马从深蓝山脉中走出。红披风,肯定是赤色领主的人了。那队人里还有一人披着深蓝的斗篷,我记得很清楚。”
                              “从北方来的?”凯赛尔问道,“有多少人?”
                              “不到十人。”樵夫耸了耸肩,“如果是传信,没必要由人来。他们是带着一个从北方来的人去往红之城。”
                              “……今早?”
                              深蓝山脉的南麓边缘山势复杂,不是过夜的地方。清晨离开,说明他们夜晚也在赶路,只想尽快离开群山。
                              想起乔拉还在卡瑟伦镇,凯赛尔总觉得心头笼罩着一层阴影,直觉地感到不祥。
                              “也许我最好早点赶到镇上。”凯赛尔说道,“不管如何,都要感谢你。我该走了。”
                              樵夫没说话,点了点头,目光聚焦在凯赛尔缓缓远去的背影上。
                              
                              事情比凯赛尔预想的更糟。
                              小镇街道上,红袍的骑士们全副武装,戴着密不透风的钢制头盔,牵着马立在一旁,大致成环形。乔拉端着弓,神色紧张、蓝眼睛中写满恐惧。汗滴沿着脸颊滑落,棕色头发也沾着尘土,狼狈不堪。她的姿势很不自然,显然腿部有伤,幸好看上去并不严重。一位身着盔甲与红色罩袍、斗篷的高大男人提着长剑站在她面前,从背后望去,只能看到他暗红的短发,但即便如此,沉稳而威严的气势也自然而然地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比起与人作战,你手上的弓似乎更适合狩猎动物。”男人低沉地说,话语里听不出一点紧迫。
                              “离我远一点。”乔拉将这张由凯赛尔制作的弓拉得更满了一些,箭头就指在面前男人的脸上。这样近的距离,只要她一松手,木制的箭头就会立刻如同一道毒蛇窜出,刺入这个人的眼睛,就像刺入那些山鹿野兔一样。
                              但她还是没办法从男人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受到威胁的样子。
                              “我扭伤了你的脚,即便你能射中我,这里也还有其他人。你认为你能逃出多远?”
                              “试试不就知道了。”乔拉咬紧了牙齿。
                              “住手!”
                              紧迫关头,凯赛尔没多想,一抽腰间长剑——当然,他抽出的是一柄断斧,便冲上前去。但在他抽出武器之前——实际上甚至是在他大喊出声前,就已有人将目光投向了他。
                              队伍里唯一的一位蓝衣骑士。
                              那同样是一位英武挺拔的男性,装备着精良的盔甲与蓝色披风、罩袍,皆为崭新。他面貌沧桑,但掩盖不住原本的英武;浅灰棕色的中短发,两侧鬓角都已经发白。
                              凯赛尔与蓝衣骑士目光接触的瞬间,两人同时心头一震——
                              “泽撒尼尔!?”
                              “是你?”
                              至于站在乔拉面前的高大骑士——会在此时与泽撒尼尔一同离开王都前往红之城的人,不论怎么想,也只有基纳了。
                              突如其来的动静同样刺激了乔拉。她原本就绷紧了神经,此时听到凯赛尔的声音,不知怎地,手头一颤,利箭在锐鸣中疾射向基纳。
                              利剑出鞘,一声粗粝的金铁声,那支箭自正中被削开成两片,落在地面,断口焦黑。基纳手中之剑燃烧着白金色的烈焰,剑身上雕刻的神圣符文在火中闪烁。弗拉维尔的“净化”,到最后落在了南方之城的主人手中。
                              不知道这柄剑最后到底该去净化谁,这个念头在凯赛尔的心中一闪而过。
                              周围看热闹的群众在见到圣火之剑后大多有些惊恐地散开了,这种颜色的火焰只有教会在焚烧异端的时候才偶尔会点燃,多数时候都代表着有人要遭殃了。
                              周围的红袍骑士们也都抽出了长剑,警惕地盯着凯赛尔。泽撒尼尔没有动手,任由凯赛尔奔跑到了女孩身边,基纳也只是最初时惊讶地睁了睁眼,几乎是片刻便冷静下来。
                              “看来三皇子大人也有失算的时候。”基纳收回了长剑,目光在四周似是无意地扫视一周,“‘旅法师’先生不出来见面么?”
                              “只有我一个人来这个镇子。”凯赛尔盯着基纳说道,“我们要把这个女孩送到你的城市去。”
                              “他扭伤了我的脚。”乔拉扯了扯凯赛尔的斗篷说道,“现在我走不动。”
                              “我们现在正向着红之城进发。只不过这个姑娘似乎有些不怎么得体的爱好,她好像看中了我的长剑,还试着偷走它。”基纳似是而非地笑了笑,“为了防止她逃跑,我给了她一些教训。”
                              “你疯了吗?”凯赛尔小声对着乔拉呵斥道。
                              从基纳手里偷走他的佩剑,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的确穿着装饰过的盔甲、花纹繁复的衣袍,但他和那些装模作样的贵族少爷之间可有天壤之别。
                              “我为她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凯赛尔说道,“但我没有能够作为补偿的东西。”
                              基纳没有接过他的话。
                              他虚了虚眼睛,缓缓说道: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与拉克希罗站在一边。”
                              “三皇子殿下对你的态度并非不论死活。他很明确地希望你和夏罗尔乌伦奥克从弗莱娅大陆消失,无论是谁来做,无论用什么方法。”
                              温度似乎降到了冰点。凯赛尔并没有感到畏惧,他握紧了断斧,乔拉也再一次拉开猎弓。一场战斗似乎已经不可避免,且一触即发。
                              不过基纳到最后却笑了起来,将“净化”缓缓收回剑鞘,连连摇头:
                              “……放松。我不会真地照他说的那样做的。再怎么说,你们也帮过我不少忙不是么。”
                              被包围的两人与那几个红之城的士兵都难以抑制地松了一口气。凯赛尔很清楚,仅凭一把断斧是无法抗衡基纳与泽撒尼尔这两位顶尖剑士的。而那些士兵则是明白,眼前披着残破斗篷与老旧皮甲、手持断斧的男人或许无法战胜基纳大人或是泽撒尼尔大人,但还是很有可能会了结他们之中一两人的性命。
                              “我可以将她带去红之城。你也应该一起去,我可以为你准备新的盔甲与长剑。”
                              凯赛尔望了一眼一旁一直默不出声的泽撒尼尔,微微皱着眉,点了点头。
                              见凯赛尔同意,基纳满意地微笑起来,一合双手:“既然如此,先去小镇上的酒馆解决晚餐,补充干粮。那之后,我们再向南出发。”
                              这些大家伙之间的事乔拉只是一知半解,并不清楚。她想偷那个骑士的剑给凯赛尔用,被捉住扭伤了腿,却又发现凯赛尔和他们似乎早就认识,这就要干戈化玉帛一起前往南方了。这些家伙还真是多变,她默默想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橘红色的夕阳鲜艳明媚,她却总觉得凯赛尔的眼睛愈发深沉。也许他只愿意在心里燃起火,而不愿让外边的光和热传进胸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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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Cambrian 发表于 2019-10-13 17:52:27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
                              CHAPTER 71 闹剧

                              “在对手杀死你之前先杀死对手,粗略看来,这就是任何交战技巧的本质目的。”
                                一柄练习剑格开了另一柄,牛角盔下传出一声轻笑。埃诺克借着交剑时的反弹力量调整了剑的轨迹,几乎是瞬间便又一次刺向夏持剑的手。夏手腕吃痛,无法再握住剑,埃诺克便一低身子向前冲撞在了尚未回复架势的灰发青年身上。夏彻底失去平衡、倒在地面,灰尘飞扬。练习剑毫不客气地指在了夏的脖颈前,抵在略有些苍白的皮肤上。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自然会有很多不同的步骤。缴械,削弱移动,致盲,冲击、失衡……”
                                他好像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自然不是夏因为愤怒而将牙齿咬得咔嚓作响,而是他激活了手里偷偷藏着的魔法石。
                                橘红炽热的火球瞬间成型,射向埃诺克的面门。虽然[火球术]只是最基础的火焰魔法,威力很弱,但在这样近的距离它依然是相当危险的——至少足够钻进头盔的缝隙,把埃诺克引以为傲的红发烧干净。
                                “你又来了。”埃诺克有些气恼地抱怨了一声,不得不收回练习剑,激发了斗气。橘红色特异的斗气光焰被控制得十分微弱,悄悄蔓延上木剑,一击挥刺,火球烟消云散,埃诺克也立即将斗气重新散去。
                                这期间,灰发的青年已经飞快地重新拾起了练习剑,木剑借着魔法的掩盖再一次突刺。埃诺克继续格挡,一边防御夏的进攻一边寻找机会。他控制着自己不使出全部的气力,维持在一个与夏相近的程度。
                                剑是钝头的木剑,但剑所携的势却锋利无比,夏是全心全意地想要用手里的剑在埃诺克的身上扎出几个窟窿。手臂与手腕,腹部,膝盖周围的肌腱;脖颈,眼睛。然而即便如此,每一剑都依然被埃诺克或击开、或躲避地化解。他所言非虚,虽然惯用的武器是那柄黑钢大剑,但刺剑这样原本属于宫廷剑士的轻巧武器他也同样精通。
                                埃诺克渐渐恢复架势,夏送上一记直刺作为最后追击。埃诺克似乎认为自己抓住了破绽,在晃过这一记用了十分力量的直刺后趁夏尚未收剑,侧身一剑自下而上挑起,显然是想要击飞夏的练习剑,而后再对付失去武器的夏。然而夏此时的动作却变得出奇地快,几乎是瞬间便已收回剑准备好下一次刺击。直刺只不过是假动作,实际上根本没有用上几分力气,破绽自然也是陷阱。埃诺克的动作已经来不及改变,夏一勾嘴角,木剑戳击,终于击中了埃诺克的小臂。
                                而后他的笑容便消失了,因为埃诺克的动作根本没有停止的迹象,依旧使出上挑,将夏手中的剑敲上了天空。他嘿嘿地笑了两声,伸出未持剑的手抓一把住了夏的肩膀。
                                “要不要脸!”夏大吼了一声,然而这并不能帮他挣脱埃诺克的魔爪。
                                “哼。还有一点——如果敌人的盔甲能够防御你的一击,那即便先手击中了对方,依然会被反击,陷入劣势。”
                                “如果我用的是那柄钢刺剑,你的手早该已经被刺穿一个窟窿。”夏愤愤说道。
                                “那也并不足以阻止我的那一击。再说……很多时候哪怕你用刺剑给了对手致命的一击,他们也依然能在死去前挥刀拼死让你受伤。”
                                埃诺克很是随意地将练习剑丢到一旁,“刺剑终究是贵族的武器,是借助它的长度与轻巧不断制造伤口、削弱体力,再做出致命一击,而在这整个过程中,剑士都应该避免自己受到任何伤害,即便放弃机会也要避开对手的攻击。足够优雅的胜利才是刺剑的战斗所追求的。”
                                “都拿起刀剑战斗了,还称得上什么优雅。”夏叹了口气,“就这种程度的剑术,根本毫无意义。连个城市的普通士兵也不见得打得过。”
                                “你错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其实在剑术上同样天赋卓越。”埃诺克放开夏,耸了耸肩,“你现在只是个初学者。但假以时日,你能成为大陆上排得上号的剑士。”
                                “随你怎么说。比起魔法,刀剑的力量实在是太羸弱了。”夏摇摇头,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理衣物,朝着酒馆走去了。夏刚走远,一个干巴巴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从埃诺克背后响起。
                                “到现在我也没能看明白你带回来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埃诺克扭头望了一眼,是迪姆西缓缓走了过来。夏与埃诺克对战练习时他就在一旁的屋檐下观看。
                                “他击中了你的手。”迪姆西说道,“我见过你的战斗技巧。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很难相信他只练习了不过十几天。”
                                “他学得太快了。”埃诺克望着夏离开的方向,头盔将他的面容遮盖得严严实实,无法看见他的神情,“他不像是在学习。他似乎只是在重新熟悉原本就已经掌握的技艺。我从来没有教过他那个假动作。”
                                “他没有和你说过他的来历么?”
                                “我从来没有问过。”
                                “既然如此,你就应该小心对待。”迪姆西提醒道。在索德雷克作为冒险家与雇佣兵生存了二十年,他很清楚,谨慎与警醒在这片土地上永不为过。
                                “当然了。”埃诺克很快回答。迪姆西斜斜扫了他一眼,只有这一次,他很确定埃诺克是在说谎。
                                
                                傍晚,不少佣兵与冒险家们聚集到了白蜥蜴酒馆。
                                有人在索德雷克各处张贴了告示,说得到了来自普里尔的重要消息,约定在今日来酒馆见面对着所有人一同宣布。
                                埃诺克与迪姆西是最后抵达的两人。酒馆里还是一如既往,闹闹哄哄,大多数人都忙着吹嘘自己过去的日子过得如何奢侈,或是与多少个男女度过了疯狂的一夜。只有窗台边的银发年轻男人似乎与这一切都格格不入,望着玻璃对面夕阳照耀下的索德雷克,百无聊赖地小口喝着果酒。
                                埃诺克几步走到了夏身边,在他一旁坐下。夏瞥了他一眼,便又看回窗外了,看来刷着彩色涂料的沙漠房屋要比埃诺克耐看得多。迪姆西则依旧去了他最习惯的另一个卡座,他有自己的圈子。
                                “咳咳!大家静一静……”
                                身穿破布长袍的法师使劲挥着双手,想让酒馆里的人能听他说几句话。不过他的话音比起这些吹了一辈子牛的人来是要小多了,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的嗡嗡声。他急得满头大汗,甚至在考虑要不要丢个魔法来吸引一下注意,但看见酒馆老板那不怀好意、四下扫视的目光,又立马将这个主意吞回了肚子里。
                                “都他X的给老子闭嘴!听他说话!”
                                一声怒吼震得酒馆的灯光都晃了晃,明暗交替了一会。被召集来的人与那些单纯来喝酒聊天的酒客都在这声吼下停住了,疑惑里带着点愤怒地望了过去。连一直望着窗户出神的夏都皱着眉头投去了目光。
                                埃诺克同样看向了酒馆中央那个大吼了一声的佣兵,目光变得有些耐人寻味:“是这两个家伙啊。”
                                “呃……呃,是我把各位召集到这里来的。”法师咽了口唾沫,“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莱伊斯。”
                                有听众不耐烦:“有屁快放!”
                                “我希望各位能同我一起组成佣兵团。”法师握了握拳头,“佣兵公会已经在普里尔成立,这是危机,也是机会。消息是从我在帝都的好友那里传来的,绝对可靠……”
                                “索德雷克的佣兵团还不够多么?你应该庆幸今天黑刃的家伙们去了西南,否则他们该已经在考虑从哪个角度砍下你的脑袋了。”
                                酒馆里一阵哄笑,马上又喧闹了起来。
                                “我大老远跑到这来,原来就是为了听这个小丑讲笑话,哈哈哈!”一个光着膀子的佣兵扯开嗓子大笑,“听说你还是个法师,变个戏法给我们瞧瞧吧?”
                                说着又是一阵放肆的笑声,众人闹腾得更是厉害了。那位法师已经是脸色青灰,紧紧抿着嘴,埃诺克在猜他下一秒能不能吐出血来。他又扭头瞧了一眼身边的夏,不过这位曾经的法师似乎对那些讽刺并不怎么感冒,支着脑袋,无动于衷地瞧着眼前乱糟糟的酒客们。
                                “你能变出戏法么?”埃诺克用手肘轻轻推搡了一下灰发的青年,满脸不怀好意的笑。
                                “如果我的魔力恢复,我会找个机会给你表演的。不过到时候你可能会因为被火烧瘪了眼珠,或者是干脆没了脑袋,因而没法看清。”夏依旧没什么表情地答道。
                                “看样子这家伙是想组建一个佣兵团。只不过毫无悬念地要失败了。”
                                “这些废物,乌合之众罢了。就算真的能组建成佣兵团也毫无意义,一起送死而已。”
                                坐在夏与埃诺克附近的几个皮革装束的男人无疑是听到了他刻薄的评价,面色阴沉地回过头:“你在说谁?”
                                夏抬了抬眼:“你们。”
                                一众人参差不齐但动作激烈地站起了身子,目光尽数投了过来。
                                “你是故意在给我找麻烦。”埃诺克向着夏倾斜身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要的戏法。”夏挑起嘴角,同样低声回答。
                                魔族人无奈地望了几个男人一眼,绷紧了肌肉,准备应对这群被激怒的男人随时可能发动的攻击。
                                “砰——“
                                酒瓶破碎的声音传来,人群再一次安静,看向了酒馆的吧台,连正要发作的那几个男人也不例外。一个体格结实、满面胡须,腰间挎着单手斧头、佣兵打扮的壮汉毫无风度地站在酒馆老板的柜台上,手里提着半个酒瓶,一脸怒意。酒馆老板站在一旁,阴沉着脸。
                                “廷德罗斯颁布的法令,只有他娘的在公会干的佣兵团各地领主才认。什么狗屁黑刃,出到索德雷克外边就是一群山贼土匪。有种的就跟着我们去普里尔,没胆的就留在这破酒馆里发霉吧!”
                                “这里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一个靠在墙边的阴沉男人冷冷出声。
                                赞同声此起彼伏。不少在角落观望的人已经提前离开,在他们看来再待在这里也毫无意义。
                                “到处张贴告示召集我们的是那个法师,你又是什么人?”
                                吧台上的佣兵看了看那名叫做莱依斯的法师,随即朝酒馆众人一瞪眼:“老子是他男人,谁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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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Cambrian 发表于 2019-10-13 17:54:21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
                                CHAPTER 72 往日一隅
                                这次的安静比片刻前的两次都要更久,也更彻底。莱依斯一脸呆滞,不可置信。
                                  远处的夏和埃诺克也满面惊讶地相视一眼。他们自己都没能发觉,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在细节上其实无比相似。
                                  “哼,真是个疯子。”
                                  一会,才有些人反应过来,一脸厌恶且愤怒,“呸……从什么时候起喜欢X男人后边也成了值得宣扬的事了?”
                                  “真够恶心的。走吧。”
                                  酒馆中的各路人就如同聚集来时一样飞快地离去了,满脸的嫌恶与鄙夷。有人在离开时还不忘最后从酒馆的门帘边抛下一句话:“自己去那狗屁佣兵公会吧。希望那里有足够多男人的X供你们舔。”
                                  一声怒吼:“去你X的!不来就快滚”,随后是一柄打着转的斧头撕开空气,擦着那人的头发钉在了酒馆的门框上。
                                  那人这才闭上嘴,悻悻离开。这一记飞斧比任何话语都更能说明那个粗鲁的络腮胡佣兵所拥有的实力。
                                  几乎所有人都离开了,包括一些不喜欢看热闹的酒客。酒馆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大个佣兵脚边,示意他下来。
                                  “这些人走的时候顺手捎走的酒,砸坏的桌子和椅子,还有修补大门门框上你斧头凿出的裂痕。”
                                  “知道了,我会赔给你的!老子手头近几天宽裕着呢。”佣兵哼了一声,掏出两枚金币丢给了“白蜥蜴”酒馆的老板:“这肯定够了。”
                                  “很好。”老板抬了抬眉毛,收下金币,转身自顾自地擦拭杯子去了。
                                  法师莱依斯到这时才咬着牙冲到佣兵面前:“隆德,你搞什么!你把我的计划全毁了!”
                                  “怎么了?我只是说实话。你不是说过我……呃……”
                                  莱依斯飞快地捂住了隆德的嘴,脸色有些发红。
                                  “实话也得看人说……”莱依斯咬着牙,低声说道,“现在没一个人愿意和我们一起去普里尔了……”
                                  “这不一定。”
                                  莱依斯看见一个年轻男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他的面前。灰色风袍、腰挎银色刺剑,银灰色的头发已经长过肩头,披在背后,疏松却不杂乱,像是灰鸟狭长的尾羽。他面容并不显眼,带着冷峻,有种难以形容的气质,像是要与世上一切人和物都脱离开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个戴着皮革头盔、看不清面貌的高大男人,暴露在外的健硕肌肉与背后漆黑的大剑无一不陈述着他所拥有的巨大力量。
                                  谁都能看得出这二人皆非比寻常。
                                  “是你们?我见过你们!”
                                  莱依斯记得自己当初告诉酒馆里的那些莽夫们陨石落点处应该会诞生贵重素材。逐利的佣兵与冒险家飞快地组建团队去了发生爆炸的西南海岸,却没人愿意带上他这个最初提出消息的人——到最后是那个叫迪姆西的佣兵找他更仔细地询问,并让他加入队伍,这才有之后的事。
                                  身边这个名叫隆德的粗鲁佣兵也是在那时才认识的。
                                  “我们不算陌生了。原来你叫莱依斯。”埃诺克走上前,“如果你们是要去普里尔,我和他可以与你们一同前往。加入什么佣兵团也行。”
                                  莱依斯担心这来之不易的两位成员反悔,飞快地补充解释:“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奥拉皇室的这个举动无疑是希望将散碎的佣兵与冒险者也纳入管理之下,成为王国的力量。最先加入雇佣兵公会的一批人必定能得到不错的优待,还有回报。”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会加入你的队伍。其他事情你们自己打算吧,我们希望尽快出发。每天的夜里我们都会在白蜥蜴酒馆,你可以来这里找到我们。”埃诺克摆了摆手,“我叫埃诺克,他则是夏罗尔乌伦奥克。记住了。”
                                  “……记住了。”莱依斯用力地点头。
                                  埃诺克与夏利索地离开了。夏对酒馆吵闹的环境相当不满,入夜后大多数时间都躲在二楼的房间中阅读书籍。那些书大多是酒馆老板的收藏——在西部土地上愿意花时间体味书籍的人比有良心的佣兵还少,因此在夏询问有无可供阅读的书后酒馆老板便激动地将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并表示他收藏的所有书本都可供夏翻看。
                                  窗台上放着蜡烛。烛台老旧,花纹已经磨损了不少。白蜥蜴酒馆是索德雷克最初的建筑之一,荒原又缺乏金属矿,生矿石和金属锭都要从东部用马车运来,因此大多数铁质器皿即便已经些微损坏也不会立即更换。夏斜倚在木椅上,借着摇曳的火光翻看一本旧书。
                                  埃诺克摘下了头盔,随手丢在桌上:“你想去普里尔?”
                                  隆德大喊时提到过他们要前往奥拉的帝都普里尔。夏向埃诺克提出希望与那两人一起前往东部,为此加入他们的佣兵队也无妨。奥拉西部的旅行并不安全,尤其是在蛮荒之地。在片土地上遭遇强盗掠夺的次数不在于有无,只在于多少。
                                  “十数年前我在普里尔生活了一段时间,自然而然认识一些人,其中不乏优秀的法师。我准备去与他们讨论我身上所出现的法力消失问题的解决方案。”
                                  “没必要非得与人一同去。如果你是担心路上的劫匪,说实话我一个人就能应付。”埃诺克撇撇嘴,“蛮荒之地虽然多匪盗恶徒,但其中并没有特别厉害的高手。真正拥有才能的人,也不会沦落到这片土地来。”
                                  “都已经答应了,不可能改。那按你说的,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不同。我自己选择要来这里。”埃诺克翻身躺在床铺上,手臂交叉垫在脑袋后,“在这恶徒横行、毫无规矩的地方,我感觉更自在。”
                                  “你以前在蛮荒之地停留了数年。”
                                  “不错。”埃诺克点头,“被那个叫‘苍之剑圣’的家伙带到这里,折磨了快有十年吧。”
                                  “‘苍之剑圣’?”夏‘啪’地一声合上了书,“我知道这个人,我还在普里尔时听到过他的事迹。自北方联盟来,灰黑衣袍,戴着蓝金色面具,使用一柄浅蓝色的长剑,一直由北向南挑战了当时辛特兰威名赫赫的几位剑士,无一次落败,震动了辛特兰。而后不顾辛特兰王的橄榄枝,向南抵达奥拉,又与几位剑士交锋,依然未尝败绩。”
                                  埃诺克点点头,这些事情奥拉的人大多都知道。
                                  “那时候本以为几位国王骑士也会被挑战,可是‘苍之剑圣’的决斗却突然暂停。他后来突然向着奥拉王宫进发,士兵与骑士根本无法阻拦他。传言他是要见公主。不过后来又有人见到他安静地离开王宫,向着更南方去了,这之后便没有再出现过,只有击败两个国家无数顶尖剑士而不败之事成为了传奇故事被人记忆。”
                                  “我和你说过我以前的事,你还记得吧。”
                                  “你被母亲带出魔族,得知身世后回去复仇。”
                                  埃诺克继续那时未完的话语:“对。我一心想要报仇,虽然明知自己是寻死,但那时候也没其他可牵挂的事,就自己一人前往了南方焦土。不过等我抵达那里,他们似乎已经动乱异常。魔族王帕萨尼卡于午夜被杀死在自己的寝宫,贴身近卫与魔廷骑士也死伤十数人,即便如此也没能留下那个刺客。”
                                  “魔族王被人刺杀?我在奥拉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果是这样的大事,按理应该连北方联盟都会立刻得到消息才对。”
                                  “你不了解魔族。焦土之民生活在贫瘠的东南,土地无法种植寻常作物,饲养的牲畜也与人类国度不同,对于很多人而言温饱尚成问题。因此他们掠夺奥拉南部的村镇,搜刮食物与皮革,奥拉人自然而然也会反击。仇恨经年累月已经不可能消除。但魔族并无退路,南方是海。”
                                  “虽然说听说有探险家驾驶船只从东海岸经海路绕过魔族领土,在大陆的更南方发现了巨大的岛屿,但那岛屿上的土壤比魔族焦土更为劣质,呈现出古怪的暗红色,岛屿上也一片荒芜,找不到任何植物或是动物。”
                                  “我听说过极南岛屿的事,他们称之为‘死岛’。”夏轻微点头。
                                  “奥拉一旦决定要出动军力彻底剿灭魔族,焦土之民只有正面对抗这一条路。因而几百年来魔族始终崇尚武力,几乎每个魔族人都能在必要的时候成为战士。加之魔族个体本身力量比人类强大的多,奥拉不付出巨大的代价不大可能将其彻底消灭。即便消灭了,换来一片贫瘠的土地也毫无益处,因而东南的魔族始终是奥拉无法解决的巨大问题。”
                                  “常年处于敌对,魔族不能在奥拉面前显露半点疲态。帕萨尼卡死了,他的兄弟立刻成为新王。他们不会让这个消息被人族知道。更即便奥拉皇室的侦察者得知了这个消息,他们也不会对外宣扬……因为他们做出了一个不会被履行的承诺,这对皇室而言可不是什么体面事。”
                                  夏习惯性地交叉起腿,双手叠在膝盖上:“说了这么多,我大致也能猜得到。那个刺杀了魔族王帕萨尼卡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苍之剑圣’吧?奥拉的皇室或许和他达成了某种协议……”
                                  “比如,他们的公主。”埃诺克勾了勾嘴角。
                                  “但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奥拉又为什么不履行约定……廷德罗斯那时候还只是皇子,但已经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公主的丈夫是谁并不重要。”
                                  “的确并不重要,但……”
                                  埃诺克摇了摇头,“‘不能是个女人’。”
                                  夏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
                                  “我在前往魔族的途中并无金钱住在酒馆或旅舍,任何有遮盖的地方都可以成为我的休息处。直到我在魔族聚落附近的山丘洞穴中发现了一个人。那是个女人,伤势很重,新鲜的血液与干涸的血迹夹杂。”
                                  “我看到了她白皙的皮肤,她不是魔族人。一个外来的人族在这样的时刻受重伤蛰伏,几乎可以确定就是那个杀死帕萨尼卡的刺客。我请求她帮我杀死那些迫害了我父母的仇人,她只是用挂着鲜血的嘴唇戏谑地笑。当然,后来我才得知正是这个幼稚的请求让我免于一死。她原本是想杀掉我的,否则一个魔族的少年很有可能会把她的位置告诉正在聚落中疯狂搜索的魔族士兵们。”
                                  “那么最后呢?”夏兴致盎然地听着。
                                  “她说,‘如果那么想复仇,就自己去做。’”
                                  “我于是请求她教我如何杀掉那些人。她要我去附近的另一处山丘寻找她事先留下的药品和武器,她在前去刺杀魔族王前就已经做过准备,只是她没有想到会受如此之重的伤,以至于她无法抵达那里,只能就近寻找藏身之处。”
                                  “我把那些东西带了回来。我看到她的伤口在祝福圣水和草药的作用下缓慢愈合。她披上了灰黑衣袍,佩戴好蓝金交织、蝴蝶图案的面具,离开了焦土——而我从那时起跟随在她身后。”
                                  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下来,夏关上了窗,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座椅上。埃诺克看出夏对自己过去之事相当好奇,翘起嘴角笑了笑。
                                  “你又要把故事截断了?”夏看见埃诺克的神情,猜测他又要故技重施,有些不满地问道,“你还没说道为什么会最终抵达这片荒芜的土地。”
                                  埃诺克微笑,“这次不会。时间还有很多,故事当然也会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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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Cambrian 发表于 2019-10-13 17:57:29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
                                  CHAPTER 73 不安的晚餐

                                  焯牛肉,蔬菜杂烩,以及甜面包——这就是卡瑟伦酒馆能提供的最好的晚餐了。
                                    “这里不是王都,拉克希罗再如何有能耐,也听不到我们在这里说的坏话。”基纳爽朗地笑道,“说实话,我不可能彻底效忠于他。虽然阿林瑟始终宣称他对军队的掌控权并无兴趣,但等到王权彻底落入他与拉克希罗手中,接下来他将要处理的恐就是三境公爵——南方将军、灰之领主、湿地公爵。”
                                    凯赛尔瞥了他一眼。
                                    基纳的爵位是侯爵。辛特兰的南方将军同时也是辛特兰的南方公爵,三境公爵之一,但贵族与皇室们都很清楚,明面上基纳作为红之城的领主只拥有红之城以及附近几个城市领地的管辖权,但如今的南方将军弗洛德是由基纳扶持上位的,军中高层领袖也都曾经是基纳下属,实际上听从的是基纳的话语,因此他才是真正实际意义上的“南方公爵”,红之卫队与南方军的掌控者。
                                    然而阿林瑟皇子在军队中的影响力同样也在变得越来越大,加之他又是实际上的王储之一,因此这股力量只有在对外时对基纳而言才是完全可靠的。
                                    泽撒尼尔十分沉默,安静地处理着自己面前的食物。但凯赛尔能感觉得到他的注意力始终在自己与基纳之间游移。
                                    “你理过自己的胡须,头发似乎也有染色的痕迹。只是这么简单的伪装就轻易地离开了王都,实在是卫兵的失职。”基纳捻了捻自己的手指,“为什么不用那时候我给你们的伪装面具?”
                                    “在王都时,被基德巴尔收回了。”凯赛尔简单回答。
                                    “嗯。”基纳点了点头,又问:
                                    “夏罗尔乌伦奥克没有与你一同行动,他要如何找到你?”
                                    “我没有联系他的方法。他说过时机恰当时,会来找我。”凯赛尔撕扯开牛肉,丢进嘴里咀嚼。所有的肉都是从同一个盘子里切分开来的,餐桌旁的众人拿取时也并无先后。
                                    “那位法师是个神秘古怪之人。”基纳耸了耸肩,“你能与他相处如此之久,说实话我并没有想到。”
                                    “在我看来他和一般人也没什么不同。”凯赛尔回答道,“除却魔法,他只是个二十岁的青年罢了。”
                                    “是吗?”基纳点了点头,却没再继续说话。
                                    士兵们坐在另一边的餐桌,聊得热闹愉快;而凯赛尔与基纳则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一时安静得出奇。乔拉不懂得他们所聊的究竟是什么,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地将牛肉和蔬菜往自己的餐盘中放。
                                    “那边的矮个子!”基纳突然招呼了一声,“给我们麦酒。”
                                    片刻,侍者端着木托盘,将四杯盛放在木酒杯中的清澈液体放到了桌边。乔拉刚刚吞下一个面包,口干舌燥,伸了伸身子想要夺一杯酒来解渴,却被凯赛尔一把拦下了。
                                    “不准喝。”
                                    “要你管那么多!”乔拉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越过凯赛尔结实的手臂。
                                    “我还没问过这个女孩的来历。”基纳看上去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你们要送她去南方?”
                                    “因为和某个人有约定。”
                                    “约定?……算了,我不多问。”基纳摊手道。他随即也伸手去取了一杯麦酒,看上去不像事先预谋。
                                    “干一杯吧。我们会在如此漫长的路途中突然碰面,算得上是奇迹。”基纳晃了晃酒杯示意。杯中的液体泛着浅浅的麦色,澄澈透明——卡瑟伦就在平原边缘,这里的居民能种出最优质的麦子。这的确是有品质的酒。
                                    凯赛尔仍然犹豫了片刻。他依然记得在红玫瑰堡的遭遇,他也从未放下过戒心。但他实在看不出这些酒究竟有何问题,回避危机的直觉也并未出现。
                                    他伸手去取酒杯。然而不等他的手指接触握把,泽撒尼尔突然腾地向后推开自己的座椅,站起了身子。
                                    “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这一刻,四周全然安静了下来。红袍骑士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方才的热络像是幻觉;基纳没有丝毫异常的举动,但也不开口,沉默着分割食物。乔拉睁着透亮的眼睛,左右打量。
                                    “还有那个小女孩。”泽撒尼尔继续说道。
                                    基纳仍然不作反应。
                                    凯赛尔缓缓站起,手已经警惕地扶上腰间的断斧。红袍骑士们的目光不在这里,但凯赛尔很清楚,一旦基纳下令,他们立刻就会抽出利剑向自己刺来。
                                    或许是幸运,他们安然走到了酒馆之外。无事发生。乔拉的脚伤已经缓解了一些,在凯赛尔的搀扶下行走不成问题。
                                    泽撒尼尔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凯赛尔。几秒的沉默漫长得如同几分钟。
                                    “走。离开这里,现在就走。”泽撒尼尔低沉着声音说道,“所有酒里都有能够致人昏睡的药剂。”
                                    基纳与泽撒尼尔一行人行程中喝下的水里有适应性的解药,这使得他们的致睡药剂不会对自己生效。基纳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实际上他在离开王都之前已经用这种方法直接或间接地解决了数位莱斯卡派的贵族。
                                    “为什么要帮我?”凯赛尔皱着眉头问道,“你现在效忠于谁?”
                                    “我不效忠于任何人。”泽撒尼尔回避这个问题,侧过头去不看凯赛尔:“你必须离开。不要去红之城,越过燃烧平原,走东南的死亡之地,翻过荒芜长岭。那里是河流汇集之处,奥拉的北入海口,‘莲之城’。”
                                    “责撒尼尔,你……”
                                    “走吧。不要回来。”泽撒尼尔打断了凯赛尔的话,“这是一个受到诅咒的国家。”
                                    “如果能重新选择,我不会让你加入王国卫队。”
                                    凯赛尔的话梗回了喉咙。半晌,他才低声说:
                                    “再见,队长。”
                                    泽撒尼尔似乎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或许只是幻觉。
                                    
                                    酒馆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泽撒尼尔迈步走来,重新坐回了基纳身边的位置。四杯麦酒依然清澈满溢,但桌上只有两个人。红袍骑士们也最终放松下来,继续了他们的闲聊。
                                    蓝色披风、鬓角发白的骑士开口:“他们已经走了,麦酒不必喝了吧。”
                                    “不要浪费。”基纳带着深沉的笑意回答,“该喝的好酒,一定会有人去喝。”
                                    他举起酒杯,凑到嘴边便准备大口饮下。泽撒尼尔飞快地将酒杯拦下,麦酒立时晃荡出不少,浸湿了基纳的领口与衣摆。
                                    “就算有适应性的药剂解药,掺杂魔药的酒依然会造成负面的损伤,你很清楚。”泽撒尼尔怒道,“你让我好好活着,却如此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么?”
                                    “今天的酒里没有魔药。”基纳语气和缓地说道,“只是麦酒。这个小镇酒馆的主人自己酿造的麦酒。”
                                    泽撒尼尔诧异地扭过头:“这不可能。你没有理由不杀他。”
                                    所谓的不会在乎三皇子、南境公爵可能遭遇的针对,统统是谎言。基纳已经彻底倒向了拉克希罗——至少在他找到方法制衡那位三皇子之前是如此。到手的肥肉,他怎么可能愿意就这样放其离开?
                                    “我是想过要杀掉他。但不是在这里。”基纳说,“不是在你面前。”
                                    “这么说,你还是准备解决他。”
                                    “现在不再是了。”基纳摇头,“你想要放他走。你想要他活着。既然如此,我就会任他活着离开。”
                                    “你……”泽撒尼尔捏了捏拳头,冷声道:“你做决定不需要顾虑我。”
                                    基纳翘起嘴角,“没有关系。我所做的任何事,都只与我自己有关。只要你还在这里,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泽撒尼尔硬生生地扭过头去。
                                    “你还记不记得加尔恩罗斯王初登基的时候。”
                                    “当然。那时候我们报名参军,在王都附近的新兵营地接受训练。你想说什么?”
                                    那时候的一个英气勃发的青年,坚定锐利的目光,穿着褪色的亚麻衣衫,顶着烈日练习的那种愚蠢与勤奋,是俗气,却也质朴得令人着迷。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迟了。”基纳少有地微微一怔。
                                    “迟了?什么迟了?”
                                    “时间迟了。”基纳笑起来答道,“外面已经昏暗了。夜晚的燃烧平原多少有些危险,今天就在这里休息,明天出发。”
                                    他的后半句是对一旁的几位红袍骑士说的。他向其中一位骑士投去隐蔽的目光,那位骑士的动作立时快了不少。
                                    骑士们领命离开了,但泽撒尼尔和基纳还留在桌前。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泽撒尼尔不解地问道。
                                    然而基纳只是微笑,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那时,你处处要与我比,却又总比不过我。原本你父亲想要将我纳入麾下,却硬是被你阻止了。”因基纳提起,泽撒尼尔也开始回忆过去之事,“也因为如此,我留在了王国卫队。”
                                    “因为那时的我害怕。”基纳喝下一口酒,“越是怕,就越会想尽一切办法虚张气势、处处与你作对。你做得太好,超出了我的控制。”
                                    如果没有设法让自己的父亲打消了那个念头,一切会不会与现在不同?如果泽撒尼尔在那时候没有成为王国卫队长,如果从父亲那里接过南方将军这一位置的不是自己而是最初默默无闻却天才卓越的泽撒尼尔,是不是他就不会与“钻石公主”有那样多的邂逅?
                                    谁会知道此时在这个名叫‘山与雀’的小镇酒馆里坐着的这两个男人在年轻时代曾经是王国最耀眼的两颗明星。远至边陲,贵至王都,不知有多少人曾经视他们为楷模、为他们而倾心。
                                    除去这些头冠,如今他们也只不过是两个开始渐老的剑士罢了。
                                    “说实话,那时候我对你有过埋藏极深的仇恨。”泽撒尼尔叹了口气,也喝下一口麦酒,“去南境边疆成为南方军的一员,成为王国的长矛利剑,这是我最初参军的愿望。而你将它打破了。”
                                    基纳有些诧异。
                                    “你从来没有说过。你我竟然还能成为朋友……”
                                    泽撒尼尔回忆道:“这是因为那次在南部的联合行动……正巧,也是在深蓝山脉。”
                                    那是两人友谊的开始——至少对泽撒尼尔来说是友谊。一伙流窜在南部的盗匪势力,最初只是零散犯罪,跨度却巨大,让各个城市的守备队无从下手,等他们有所察觉时,山脉深处已经搭建起了森严的强盗山寨,根本不是一个城市能够处理的。不过所谓树大招风,当王国卫队与南方军共同出发,狮鹫骑士与南部军队的攻城武器同时袭向强盗山寨,令各个城市头疼的问题也真就如一道问题一样被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论管理指挥,我的确比不上你。南方将军这柄利剑确应由你来当。”泽撒尼尔说道,“正因如此,曾经的仇恨也就成了我自己的愧疚。”
                                    “得了吧。你是在说剑术上我比不过你。”基纳眯起眼,语气也变得随意起来。
                                    “难道不是一直如此?”
                                    “等到了红之城,有足够时间让我们继续较量。”基纳递出酒杯在泽撒尼尔的杯上一撞,“曾经你去了王国卫队,但现在我们在向南。奥拉人还在和魔族一起发动攻势,现在加入南方军去战斗也不迟。”
                                    “的确不迟。”泽撒尼尔举杯一饮而尽。
                                    并不迟。基纳同样在心中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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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Cambrian 发表于 2019-10-13 18:00:16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
                                    CHAPTER 74 平原燃烧之夜

                                    “我以为你们关系不错!”乔拉叫了一声。
                                      “曾经的确如此。”凯赛尔略微调整姿势,让乔拉不至于从肩膀上掉下。她的脚踝被基纳扭伤,凯赛尔只能背负着她逃离卡瑟伦镇。
                                      “你在朝哪跑?”
                                      “东部沼泽。”
                                      “东部?那个蓝色斗篷的家伙不是让你去东南的死亡之地么?”
                                      “他的确这样说过。”
                                      然而他依旧在以不慢的速度前进着,朝着位于辛特兰中西南部沼泽。死亡之地则位于沼泽的更南方,与沼泽之间横亘着收缩狭窄平坦但荒芜的一片土地,也即是燃烧平原逐渐退化的东部边缘。
                                      “原本我们的计划不就是从燃烧平原前往死亡之地的边缘,然后从那里翻过荒芜长岭去往南方么?你不相信他?”乔拉努力仰起头问道。
                                      “我相信他。他已经这么做了,大概还会想办法说服基纳放我们离开。”
                                      “那为什么……”
                                      “因为那只是相信而已。我承担不起这种信任被打破时需要付出的代价。所以即便我相信,我也不能按他说的去做。我们去东海岸,想办法上一艘船。”
                                      谁都是从天真走来的。他为天真付出过一次代价,让一个对他而已比自己更重要的人从身边消失。他不愿有第二次,也不能有第二次。
                                      一声遥远的兽鸣从天边传来。无月之夜,早春的草原肆虐着凌厉的风。
                                      “我好像听到有狼的声音。”乔拉哆嗦着说道。
                                      凯赛尔依然沉默地小步奔跑着。在森林与草原的交接线上,更东方还有其他村落或是小镇。他们能够弄到一匹马,骑马从沼泽道路赶往东海岸。
                                      “喂……草原上有狼么?”乔拉扯了扯凯赛尔的衣领。
                                      “北部的荒原有灰狼。但在燃烧平原……没有。”
                                      “那刚才的是什么声音?”
                                      凯赛尔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不想告诉乔拉,从刚才起,自己的直觉就在不停地警告着逼近的危机。
                                      那是一团庞大、矫健而富有力量的黑影,四足奔跑着,在草叶间如同海水里疾驰的帆船般分割出了狭长的轨迹。凯赛尔动作轻缓地将乔拉放到地面半人高的荒草之下,在女孩惶恐的目光里低声告诫:“不要出声。躲在这里,等我回来为止。”
                                      那团阴影已经到了面前。漆黑的皮毛,金色兽瞳,还有缓慢而沉重得可怕的喘息声。那只巨兽的前足缓缓抬离了地面,人立而起,浑身毛发勾勒出内蕴了恐怖非人力量的肌肉与躯体,巨大的狼首直直朝向面前的男人。
                                      “……尼克罗姆。”凯赛尔盯着黑色狼人,缓缓开口道,“你一直伪装成红袍骑士之一吧。”
                                      士兵们都已经十分疲惫,没有人发觉同僚中少了一人。钢甲、全覆盖式的头盔,还有衣物都被留在了酒馆,而它们的主人则以黑暗为斗篷面纱,形体变化,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离开了卡瑟伦镇。他嗅着气味一路追踪,即便是在飘渺的夜风中,那两个逃离之人在草叶上留下的丁点接触也会留下痕迹,而那些痕迹在他眼中就像一条明亮的光河,直指新鲜的血肉。
                                      在王都时,威尔凡曾经带着这位“新认识的同类”来过。凯赛尔的记性虽然比不上夏,但也不至于连一位时刻跟随在基纳身边的狼人都会忘记。
                                      狼人的喉咙中发出了压抑的低吼,目光如钢针,紧紧钉在凯赛尔脖颈上。
                                      “……你……比基纳大人……预料得更狡猾。”狼人的声音模糊而古怪,以狼的构造,要说好人类的语言十分困难。“……你最好不要抵抗,随我回去……否则身体被撕开……脖子被拧断,可要痛苦得多。”
                                      “多谢你的建议。”凯赛尔冷声道,“但今天我一定要走。”
                                      狼化的尼克罗姆望着凯赛尔,嘴角缓缓地挑高,无疑是在笑,但露出的利齿将这个笑容装饰得无比狰狞。
                                      “没关系……”狼人说道,“……就算你屈服……其实我也一样会杀掉你。”
                                      利爪如同暴风,眨眼之间已经在凯赛尔的面门前。如果他抽出断斧再慢上半分,恐怕头颅已经被撕碎成数截。然而斧头并不适合用来格挡,凯赛尔被带出数步,姿态根本无可抵挡下一击。
                                      尼克罗姆再度袭来,却见到白色的光焰猛地自凯赛尔身躯上爆发,让他能够以毫厘之差避开了这一击。凯赛尔提着断斧,双眼紧紧锁在狼人身上,面颊上正缓缓渗出汗珠。然而狼人的攻势却暂时停止了。他站在十步外,两人之间的草地已经为刚才刹那间的两次交锋而变得凌乱不堪。
                                      “……那是……那个叫威尔凡的家伙所用的斧头。”尼克罗姆微微虚起狼目,“气味不算新鲜……却也不算陈旧。按三皇子殿下的消息……他应该很早前就已经死了才对。难道……”
                                      凯赛尔目光一凛,主动进攻。斗气的光焰蔓延至斧上,隔空的一记斩击带出了明亮的气刃,一路的荒草灌木都被削得齐平。但尼克罗姆不退反进,跃入黑夜,从上方躲开了气刃。他如同隐入了夜晚的天空,只有金色的双眼依旧发着刺目的光。而凯赛尔毫不退缩,挥动断斧迎向狼人。
                                      “铛——!!”
                                      利爪与斧刃相接,发出的竟然是金属般清脆而强烈的巨响。
                                      没有一方退开。凯赛尔浑身笼罩在高涨的白色斗气光焰中,而尼克罗姆巨大的体格一片漆黑,融于黑夜里。此时才是真正的交锋。
                                      “不要再挣扎了!基纳大人……希望你死!”狼人怒吼道。
                                      碰撞声接连不断,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飞速地离散又聚合,像是跳动生死绝命的舞蹈,或是癫狂而抽象的画作。红色开始缓缓融入——那是血。
                                      尼克罗姆的血。
                                      狼人这才惊异地察觉:自己已经落于下风了。
                                      尽管用着损坏的武器,尽管面对的是拥有超越平凡人类十数倍恐怖力量的狼人,点燃斗气后凯赛尔的架势依然密不透风,毫无破绽,反而是尼克罗姆身上不断地出现伤口而后又在狼血下愈合。
                                      只等这样的劣势不断累积,当凯赛尔得到一个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砍下尼克罗姆的头颅,到那时候即便狼血也救不了他。的确——人的耐力要远不如超凡生物,但谁知道究竟是机会来得更早,还是凯赛尔先一步力竭?
                                      但这并不足以让尼克罗姆感到惊慌——他再一次咧开了那个残暴恐怖的笑容。
                                      “……没想到你已经比基纳大人所预计的……变强了这么多。”
                                      斗气是精神力量在□□上燃烧的体现。与夏相聚又分离,这一切只让凯赛尔的意志变得愈加坚不可摧——他只保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找到他。在这样的斗志下,他所燃起的斗气前所未有地强大。
                                      暗色的眼瞳坚毅沉稳,凯赛尔继续一点点巩固着自己的优势。他的战斗技巧很传统,但正因为传统,因为经过无数人的打磨,当形成压制时,也几乎不可能被打破。
                                      不过尼克罗姆并不是要逆转他们之间的战斗。他是要让新的因素加入,从混乱中制造机会!
                                      他毫无预兆地窜向了一个方向——那正是凯赛尔让乔拉躲藏的地方!
                                      “……我可从没忘记过……你们是两个人。”尼克罗姆发出不似人类的得逞大笑。
                                      “该死!”凯赛尔狠狠咬牙,一挥断斧,又是一记斗气光刃。为了让这一击能够阻止尼克罗姆,他用上了最大力气。但这也同样代表着,他留下了巨大的破绽。
                                      尼克罗姆想要的正是这个破绽!
                                      他诡异地一折,用于借力的一块地面尘土飞扬。凯赛尔猛地明白刚才的突然冲刺只不过是欺骗,迅速收回断斧抵挡,但尼克罗姆出其不意的一击要更快——鲜血飞洒,虽然部分被抵挡,但利爪还是在凯赛尔的肋下撕开了一道狰狞的血口。
                                      “……我当然会去找那个小家伙……不过我必须要杀掉的,只有你!”尼克罗姆乘胜追击,又在凯赛尔手臂上制造了新的伤口。这个男人十分狡猾,宁可承受更重的伤势也不愿意让双腿被击中。他很明智,因为面对狼人这样动作迅捷到难以看清的超凡生物时,行动的敏捷至关重要。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尼克罗姆又是一折身子,从侧面猛冲向凯赛尔。先用撞击摧毁他的平衡,然后用爪子撕开的他喉咙,这已经是不可避免之事!
                                      一个红彤彤的小包裹从草丛里被丢了出来,在夜色下看不分明。尼克罗姆能够看见,却没有去躲——因为那个包裹并不是朝着自己,而是伤痕累累的凯赛尔。他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赤红的烟雾爆开,将凯赛尔完完全全地笼罩在内。他不可能止住自己的势头,径直冲进了红雾。
                                      “不用你来找我,我就在这里!”乔拉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的声音从附近的草丛传出。
                                      但尼克罗姆听不见。痛苦,前所未有的痛苦。浑身的伤口疼痛过一瞬,而后便被更强烈的痛苦彻底淹没——这是一千把烧红的烙铁从他的鼻子钻入肺,从鼻腔腐蚀开来将他的脑袋□□撕扯成数不清的碎片。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在哪自己是谁,忘记了接下来要做什么。模模糊糊看见一柄断斧迎面砍来,而后两侧眼睛看到的东西相距变得原来越远时,他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解脱的欣喜。
                                      “咳咳咳——!!”
                                      挥斩下最后一击后,凯赛尔也挣扎着跑离了那片烟雾数步,然后倒在地面痛苦地痉挛着。一个矮小但灵活的身影飞快地跑到他身边,使劲拿本该用来喝的水浇灌他的五官和伤口。
                                      “咳咳……”凯赛尔的脸因为痛苦的挣扎涨得通红,死死咬着牙,时而却又耐不住地咳嗽。浑身的伤口都在传来数倍的剧痛,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忍耐力。
                                      “抱歉!抱歉,那个是我拿偷到的辣椒磨的粉……我知道你身上有伤,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他看起来像狼,鼻子应该很敏感。所以我想……平时对付卫兵追捕的最后办法说不定会有用……可是他的速度太快……”
                                      “没有——咳咳咳——关系,你做得很……咳咳!——很好……”
                                      “你别说话了……我保证再也不用了……”乔拉心急如焚,手中的水囊已经倒光了水,却还不知觉地在拼命摇晃着。
                                      “别担心,没事了……我很好。咳咳咳……你又救了我一次,乔拉。”凯赛尔努力挤出一个安慰的笑。
                                      
                                      是夜,草原燃起了大火。燃烧平原真如其名字般燃烧起来,赤色海啸般的焰火自卡瑟伦东侧蔓延而来,照亮了黑夜。而原野上曾经的一切痕迹,也自然而然永远消逝。
                                      酒馆的房舍中,基纳望着窗外隐约能看见的红色火光,嘴唇紧抿,不知在思考何事。
                                      那之后,火焰的热量升腾到空中,涌向无穷高的黑夜。水在寒冷的高空依附向漂浮在空中尚有余温的灰烬,化为大雨轰然落下。那是卡瑟伦初春以来最大的一场雨,冲刷着焦黑的大地。草原上的骸骨会伴随着那些秘密一起被野兽叼走,而新芽则会在雨水的滋润下飞快成长,再一次填满南部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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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Cambrian 发表于 2019-10-13 18:03:24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
                                      CHAPTER 75 深河之上

                                      不大的船舶缓缓驶向深河之门,桅杆与甲板在阳光下明亮而温和。这艘船只是无数驶向普里尔的船舶之一。在前方,深河流淌入两侧宏伟且高耸的属于普里尔的灰白城墙之中。
                                        西部的人往往会先前往奥拉中心的紫石群山,再坐船从深河进入这座屹立于普里尔东南的“伤痕之城”。在弗莱娅,水运是速度最快的交通方式。河流的速度要胜于马车数倍,何况还没有一路不停的颠簸。河道贯穿普里尔,在深河长街的西侧尽头便是狭长排布的谷底码头。
                                        “啊,每次到这里都觉得这景色格外壮观。”埃诺克懒散地撑在栏杆上,站在夏身旁,眺望着两道城墙所形成的巨大门扉。在这“门扉”末端,还有两道相对而立的巨型雕像。一侧的雕像看起来是个全副盔甲的战士,手持长戟,另一侧则是身披长袍的老者,高举一柄骑士长剑。剑与长戟交叉在河流的正上方,看上去已被风霜锈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断裂,坠入河流。
                                        实际上这也正是埃诺克的疑问。
                                        “听说这两座雕像正是在诸神战争结束后被建立的,不知道代表着哪两位神祇。它们已经太过古老,或许明天就会突然在风中崩解。”
                                        “不。”夏摇了摇头,“普里尔的城墙是一个整体,受古魔法所保护,而那个魔咒已经运作了几千年。在魔法消散前,城墙任一处都拥有相当于全部城墙的强度。即使最纤弱的地方也坚不可摧。”
                                        “这也是你的那些法师同僚们所说的么?”埃诺克好奇地打探道。
                                        “这是每一位魔法师都应该有的常识。”夏哼了一声。“说起来,你身上的伪装术情况如何?”
                                        “你说呢?”
                                        埃诺克扯出一个张扬的笑。他现在乱发棕黄,狮鬃般披在颈后,原本不经打理的胡须已经刮得干干净净。浓密的眉毛同样是金棕色,双眼是清澈如湖水的浅蓝,那个丑陋的头盔早不知道被丢在哪了。
                                        加之他本身粗犷中带着规则精致的面貌,任谁来看都是典型的北方联盟与南国的混血儿。
                                        “嗤,”夏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低声,“笑给我看有什么用。”
                                        “这是你的杰作,难道不该先展示给你?”
                                        夏仔细端详一番,给出了结论:“魔咒略有衰弱,但问题并不大。在普里尔买到更好的魔石后我就能固定住这个法术效果,直到被其他法师驱除为止。”
                                        埃诺克把弄了两下前额的金色发梢,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和真货一模一样么。能做到这个程度,不恢复魔力也没什么关系。”
                                        夏用杀人的目光狠狠剜了他一眼。
                                        “这并不好笑。”
                                        “你应该想过无论如何都没能恢复施法能力的可能性。”
                                        “没什么可想的,我必须要取回我原本就有的力量。以我现在的样子,不可能复仇。”
                                        “你就那么在意么?”埃诺克耸了耸肩,“那个人到底是谁?你要为之复仇的人。有人为太阳的消失哭泣抑郁,有人仇恨夺走太阳的黑夜。他们都忘记在黑夜里还有月亮,在月亮里还有繁星。”
                                        “这片黑夜太过浓郁,吞没了月亮,也抹尽了星辰。只留下一只聒噪的红麻雀,在我耳边叫个不停。”夏交叉起双手,“少问那么多。”
                                        “再黑的夜也会有黎明的。”埃诺克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又问:“你不愿意,那我能猜么?”
                                        “不能。”夏痛快地拒绝。
                                        “爱人。……哈,猜对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这个答案。”埃诺克在夏的表情中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滚一边去。”夏皱眉,“少来烦我。”
                                        “她是奥拉人,还是辛特兰人?或者是从极北来的——看你的表情,不是。”埃诺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根本不听夏的话,继续问着他的问题而后从夏的反应中揣测答案,“南北局势连年恶化,近年即便商人都不愿意到敌国交易了。如果她是奥拉人,与你常年待在辛特兰未免太过危险,以你的性格应该不愿意去让别人承担麻烦。这么看来她就是奥拉人了,对不对?”
                                        “我们好久没练剑了。”夏面色森森,话锋已经转开,手指扶上腰间剑柄:“来试试。”
                                        下一刻,一道冷厉精确的银光直冲埃诺克的额头。埃诺克极快地一偏身子,细剑擦落了一缕金发。
                                        “喂喂喂,这么生气?”
                                        夏没回答,细刺剑极快地一挑动,勾勒出两道圆滑流畅的轨迹,剑上没附几分力道,但速度同样迅捷,加之剑势极广,难以躲避,而如果是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切削击中,免不了皮开肉绽。他正是欺负埃诺克剑还背负在身后,无法格挡化解剑势,打定主意要给这个魔族人一点教训。
                                        埃诺克躲开,他便继续追击,细长的剑刃挥舞得如同丝网般密不透风,硬是不给埃诺克拔剑的机会。魔族人也有些气愤,大喊:“至于吗!”
                                        他不想在这船上爆发斗气,那赤红的颜色太过于醒目,想来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但此时的夏同样不是两月前刚刚拿起剑的那个菜鸟,他已经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轻描淡写地就从他手中躲走武器。倘若手中有武器,格挡时刺剑幅度极大的挥舞便会被弹开,使得剑士自身出现破绽,那种情况下夏是不敢这样使剑的。但现在埃诺克尚赤手空拳,他想怎样都可以。他这是非要自己挂彩才甘休。
                                        “今天你别想逃!”夏瞪着埃诺克,趁魔族人退至墙角、无可挪腾的刹那,一剑斜舞。细剑撞在了无形的屏障上,“铛”地一声弹开,屏障也立即破碎。
                                        莱依斯刚刚收回施法动作,一脸畏惧地躲在门边。夏也向他投去一个极其恐怖的眼神,但被一个庞大的身躯给挡下了——那位名叫隆德的大胡子佣兵一脸霸气地叉着腰站在莱依斯身前,远远望着两人。
                                        “挡得漂亮!哈哈哈!”埃诺克毫无风度地大笑,朝着莱依斯比了个赞美的手势。
                                        “哼。多管闲事。”夏撇了撇嘴,手中的剑依旧指着埃诺克。魔族人缓缓从背后卸下大剑,不怀好意地盯着夏:“你这家伙总想着给我找麻烦。”
                                        “来吧。”夏微微一扬下巴示意,“我就是你最大的麻烦。”
                                        甲板上剑光交错——大多是夏的刺剑挥舞闪烁光芒。不使用斗气,埃诺克也不能将一柄十数公斤的大剑挥舞得太过夸张。灰发的青年如同飞燕,踩着迅捷无比的步伐游走,刺剑或骚扰或刺击,间杂无数用于干扰判断的假动作。然而他面前的金发男人依旧丝毫无伤——他手中大剑的每一次出击与格挡都朴实却刁钻,攻击时不忘格挡,每次挥动都预先判断着对手的思路与习惯,让夏的攻击看上去就像自己撞向剑刃一般。
                                        二层甲板早就已经有无数水手与乘客俯在栏杆上围观剑斗——实际上他们早就已经习惯。船舶从紫石群山一路驶来,他们没由来地突然开始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在一层甲板爆发交战时迅速地聚到周围参看热闹已经是每天的日程。
                                        “你们说今天那个俊俏的刺剑剑士能撑多久?”一位穿着呢绒长裙的女人问道。
                                        “至少比一周前掉进河里的那次要久上五分钟。”一边一位叼着烟斗的水手答道,“我看他今天势头很好。不过虽然他的技艺已经出类拔萃,还是不大可能赢过那个大个一些的。真不知道这样厉害的两个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他说着又吸了一口烟气,吐出两缕云雾来。
                                        奥拉中部的一个行省,有人发现呼吸熏烧摩玛叶产生的烟气能让人精神振奋。这种神奇的植物很快就被广为种植,并制作成粉末在各地销售,到如今在南方用烟斗吸摩玛叶的人已经相当常见。
                                        “掉进河里?哎呀,那次我忙着和你们的船长搭讪,没能看到呢。”
                                        “他那天跳到了围栏上居高临下地与那个大剑剑士交剑,靠高度压制对手。原本都快能刺中金发的那个结实男人了,可惜当时船不知为什么突然一晃,他正好又在躲避横扫的一剑,没能站稳,摔进了河里。”
                                        “哦,哦……”风姿绰约的女人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声,想起那天贴上船长身子时那男人身上一哆嗦,手脱开了船舵,整艘船都猛地一晃,“……那还真是可惜。”
                                        “可不是吗。不过当时另外一个家伙也就立马跳进了河道,大伙合力给他拉了上来。那刺剑剑士浑身湿透,眼睛倒还是瞪着周围人,哈哈哈,那样子可有趣。”
                                        “嗯,是啊!”女人应了一声,想象着那位气质独特的冷峻剑士浑身潮湿、衣物勾勒消瘦但矫健的身体却还羞愤地用目光杀人的样子。她捂了捂脸:“太可惜了……”
                                        “哦!”人群突然惊呼,女人与水手都探头望去,看见是剑士出手破绽,被那高大的金发男人捉住了。之后也就和以往的结局差不多,刺剑被丢到一边,而后埃诺克伸手在夏的脑袋上用力敲了一下。
                                        “输了。”埃诺克宣布道。
                                        “哼。”夏熟练地扒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手,“过不了多久,你不用斗气便别想碰到我。”
                                        “我等着。”埃诺克散漫地支着剑,笑着看夏收回刺剑走开,眼神却意味深长。
                                        一位曾经的法师,两月不到,掌握剑术到堪与常态的自己匹敌。这样的天赋,寻常是不可能拥有的。他过去到底是谁,到底经历了什么?
                                        埃诺克以悠然自得的姿态收回了剑。他不着急,总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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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Cambrian 发表于 2019-10-13 18:07:31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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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76 佣兵公会

                                        “首先,我希望你们明白,这是由廷德罗斯陛下颁布法令、由王国宰相贾卡尔侯爵大人以及第二议团实施管理的奥拉佣兵公会,不是你们以往那样毫无章法、肆意散漫的酒馆。在此注册成为奥拉所承认的佣兵团,你们将能够接受由佣兵公会受理发布的私人或官方任务,享受一些特别的便利,但同时你们也需要接受公会的管理并遵守公会规则。”
                                          柜台女郎在确认眼前四人都能听懂自己的叙述后,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佣兵不得干涉军队、城市卫队,不得对城市财产进行恶意破坏。在必要时,须听从奥拉第三议团的调度,完成强制任务。”
                                          “等等,老子有点没明白。我们就是想过得自在才去当了佣兵,结果到你这来还得听皇帝指挥?那老子还不如直接去参军呢。”隆德一拍桌子,瞪着柜台女郎。
                                          身着人员制服的女子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么问了,在这队人到来之前已经有数十组队伍完成了注册,大多数人都提出了这个问题。她不紧不慢地说:“首先,指挥的是第三议团,也即是军议团的成员们。这代表着你们实际的地位与军人并无差别,却不需要接受像军队那样严格的管理,这是优势。其次,所谓的必要,即是例如帝都遭遇灾难,或是外敌入侵,突破边境防线时才会有的强行调度。到那时,即便不调度,你们也毫无疑问需要自己应付辛特兰的敌军士兵,实际上并无差别。何况国境被突破在如今局面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隆德愣了愣,挠了挠头:“你这么说,我们被管了还没半点坏处了?”
                                          “通常来说,是的。”柜台女郎淡淡说道,“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就继续宣读其他规则。第二条,在接受任务后,若中途放弃,需要缴纳总赏金十分之一的违约金,这是为了确保任务发布与接受的高效性;公会为评估中的高危任务提供必要的物品支持,在任务中重伤致残或死亡的公会成员,公会会按照其曾经完成的任务记录以及等级进行评估,给予其家人或伴侣抚恤……”
                                          “……公会成员若需要发布任务的,同样需要经过公会柜台……”
                                          “……公会人员的等级制度评估按照任务完成数量以及……”
                                          “奥拉最无趣的一点就是有太多的规则。”埃诺克俯到夏耳边偷偷说道,“待会我想带你去一家酒馆。那里的雾松酒是我在奥拉喝过味道最好的。”
                                          “我对烈酒毫无兴趣。待会我要做的是去找探秘会的成员,召集聚会,探讨发生在我身上的法力异常。”
                                          “别和他们一样无趣嘛。”埃诺克咧嘴笑道。
                                          “……以上十项……就是你们必须要清楚的规则。我想并不复杂,为了能让大多数人容易理解,它们已经被尽可能简化了。”柜台小姐斜斜扫过站在隆德与莱依斯背后偷偷说话的两人,“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你们就可以进行注册了。我需要你们在这张纸上写下你们的名字、年龄、按照文字指示写明身体情况与武器情况、过去履历,包括是否曾经参军、家族有无、出生地所属行省,以及最后的抚恤发放对象。”
                                          “麻烦……”埃诺克一边抱怨,一边歪歪斜斜地写着字。夏偷偷看了一眼——从未参军,无家族,出身西部行省。抚恤发放对象——撒到大街上。
                                          正好,自己也这么写吧。如果说两次从天而降能算作出生的话,他的出身之地写为西部行省倒也不算错。至于抚恤金发放对象……
                                          剑士的身影在夏的脑海中模糊划过。他摇了摇头,写上名字:埃诺克。
                                          “噢……你写了我?你是认真的吗?”埃诺克挑高眉毛问道,“看来你还算懂得敬重剑术老师。”
                                          “如果把之前的事情都算上,我欠你不少钱。”夏冷淡地说道,“不过这些钱你应该是没机会拿了。”
                                          柜台女郎偷偷地瞥了一眼金发的埃诺克,看见他坏笑的样子,脸颊不易察觉地微微染上红晕。几日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英俊且威武的佣兵。
                                          她将四人填好的纸张收回,又简单地介绍了佣兵公会大厅内部的构造:“想要接受委派的任务时,去东侧的任务柜台。西侧是休息区,公会提供每天一定份额的免费麦酒与食物。当然,只有最基础的。更内部有练习区域,一些评测也会在那里进行。”
                                          她的目光扫过位于最上方的信息纸,突然一抬细眉,转向莱依斯:“你是法师?……不过你写的能施放的最高位的魔法是[低级强化术]和[弱法力护盾]……那么你懂得使用刀剑么?”
                                          莱依斯摇了摇头,神色有些紧张。
                                          “我明白了。那么他们大概会初步将你评估在三等佣兵……虽然通常来说懂得法术的佣兵都会在二等以上。”
                                          不难看出落魄法师的眼中闪烁过一丝失望,但他还是很快点了点头:“我明白。”
                                          夏以余光一瞥,并没多说什么。
                                          
                                          “你好像有些同情他。”
                                          离开佣兵公会后,四人便分开了。莱依斯与隆德去了市场,约定好若无情况,每日傍晚需要到公会碰头,决定之后的行动。
                                          公会大殿屹立在秋之桥的南端,算得上中央大道上最显眼的几处建筑之一。召集佣兵的提议不久前刚被提出,因此这座大殿也是最近才由工匠们建立的,砖石崭新,气势恢弘。
                                          埃诺克与夏离开公会,驻足在秋之桥上。这座横跨“普里尔伤痕”的巨大石桥算得上普里尔的标。两侧悬崖落差巨大,几处狭长的台阶曲折蜿蜒在峭壁上,一路延伸到谷底的深河长街。货物则大多由滑轮吊索上下运送,而特别巨大的货物通常是在城市边缘的垂直码头进行传递。
                                          深谷聚集了风,从西方的紫石山脉而来的微风在这里汇聚成一束,不再那么温柔,而是有力到能吹开马车的小帘、拨动贵族女子的厚重繁复裙摆,在她们的脸颊上涂抹绯红。
                                          两人俯在石筑的长栏上,看着深河中微小的船只在水上穿行,儿童积木般的房屋点缀在深河两侧,虫豸般的人群行走进出。
                                          “魔法是需要天赋的。有的人无论再怎样钻研也无法触碰元素的流动,无论再怎样练习也构筑不出稳定的法术模型。法术与剑不同,每位法师所理解的元素都有不同。他人的经验也往往不适用于自己。锻炼只是让法师变得熟练,能够更快地完成施法,但从无到有的一次构筑,对于没有天赋的人而已是天堑鸿沟。”夏平淡说道。
                                          “魔法如何是一件事,你是否感到同情则是另一件。别回避我的问题。”埃诺克勾了勾嘴角,他很清楚夏说话的路数。
                                          “知道我不想回答就不要继续追问。”夏哼了一声,回到了道路:“该去探秘会了。”
                                          “你所说的那个法师集会?”
                                          夏点了点头,“奥拉没有法师公会,法师们大多在各式各样的组织与聚会中交流碰面。”
                                          “连野蛮的佣兵都有公会了,法师倒没有。”
                                          “你不知道?”夏的视线轻巧掠过埃诺克,“奥拉的历史上曾经有过迫害驱逐法师的时期。奥拉的法师们长久以来都不信任皇室——即便如今,法师们的态度也并未软化。”
                                          “当辛特兰的协会已经出现了三位‘诺斯拉尔的议员’那样恐怖的老头时,奥拉的法师们依然满足于各式各样‘有趣’的魔法效果,探索低位法术的应用与优化。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好事。”
                                          “你已经很久没来到奥拉了,如今的情形也许已经不同了。”埃诺克提醒道。
                                          “能有什么不同?”夏不屑地撇了撇嘴。
                                          说来不幸,他很快就明白了“有何不同”。曾经定期举办法师集会的公馆大门紧闭,两侧的藤蔓显然长久不经修剪,已经攀上金属,联结到了一起,绳索般将公馆彻底封禁锢。从植物缝隙间能看到公馆庭院的道路已经生长出了茂密灌木,无法通行。
                                          “自从你出现……似乎事事都开始与我作对。”夏揉着自己的脸颊抱怨,“我曾经对神明的不敬触怒了他们,他们才将你送来折磨我、为我创造出丑的机会。”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埃诺克耸肩,“上次你掉进河里也是一样,你跳上边缘护栏时我就说过,这样会很危险……”
                                          “你再提一次那件事,我就切了你的蜥蜴舌头。”夏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样子真够恐怖的……那次不也是我把你从河里救起来的么,你还感冒了几天——”
                                          他一个侧步,躲开夏突如起来的拔剑一刺,“——住手,我不说了。你不想把守卫引过来吧。”
                                          夏黑着脸深深呼了一口气,手腕一转,将剑入鞘——“你最近最好不要睡着,否则醒过来时可能会找不到自己的嘴巴。”
                                          埃诺克对这些威胁早就见怪不怪,无所谓地挠挠头,没有理会:“只要不是那活儿就好……话说回来,既然你们的集会停止了,你要怎么找到他们?你们有用魔法进行联系的方法么?”
                                          “当然。”夏皱了皱眉头,“只不过那是一个相当复杂的传讯术——出于安全考虑。因此我没办法用在晶石上雕刻魔法阵的方式施法。”
                                          “这也就是说,你现在没办法找到你的‘老朋友’们了?”
                                          “……是的。”夏低声答道。
                                          埃诺克挑起了眉毛。“如果是这样,”他微微一笑,“我倒是认识一个人,说不定能用别的办法找到他们。你想试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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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77 画像

                                          “到头来还是被你带到了酒馆……”夏望着台阶舞台上鸢尾花小姐们的莺歌燕舞,有些反感地皱了皱眉头,“我和你说过我受不了这样吵闹又肮脏的环境。”
                                            两人迈进“绿蝶”酒馆的大门时,不同凡俗的气质立刻引来了不少关注。其中向着夏的反而是少数,更多人是被那体格高大且健硕、金狮子般潇洒长发的佣兵夺去注意力。如今埃诺克不必遮掩自己原本显露魔族身份的红发,自在随意,豪放且粗狂的气场不受约束地扩散开来。在温和高雅的南国,这样带有极北特质的男性相当受主流人群喜爱——一位鸢尾花小姐甚至在片刻的恍惚中弹错了一弦。已经有几位女性雇佣兵眼中一亮,跃跃欲试起来。
                                            埃诺克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径直走到了吧台面前,望着围着干净灰棕色围裙的酒保:“外边能看到风景的座位还有空余么?这里太吵了。”
                                            酒保是个面上带疤的男人,看上去相当带有威胁性。女人们越是喜欢埃诺克,酒保就越讨厌他。他冷哼了一声:“瞎了么?外边有没有位置,走进我们酒馆前就看得见。”
                                            “这么说是没有?”
                                            “除非你愿意等。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就算你等得双腿发软跪在这里,外边也空不出位置。”酒保嘲弄道。
                                            埃诺克挑了挑眉毛:“算了。那就给我一杯红莓烈酒。”
                                            “你可不像能拿出那么多钱的样子。”
                                            “‘绿蝶’说过,我在这里无论喝多少酒,她都不需要我付一分钱。”埃诺克身子微微前倾,贴近酒保:“我要一杯红莓烈酒,再给我一杯朱柏尼尔果酒。”
                                            “如果是要闹事,你真是来错了地方。”酒保同样毫不客气地探出了身子,几乎要贴到埃诺克面上,两双眼睛充满敌意地对视。
                                            “杰恩,闭嘴。”
                                            窈窕却矫健的身影抚开垂帘,走到了吧台后,看着纤细的手随意一拨,将体格算得上彪悍的酒保推到了一边。
                                            埃诺克微微一笑,这正是当初他在奥拉结识的酒馆女老板绿蝶。
                                            她今日一身皮革短装,将本就成熟婉转的身体称托得更加火辣,男性客人们纷纷为之侧目。见到埃诺克时,她的一双细眉下意识地微微一挑。
                                            “难不成你们还想在我的酒馆里打一架?”
                                            “当然不。”埃诺克勾起嘴角,“都是为了见你一面而已。”
                                            四周客人早就开始悉悉索索地议论起来。看样子这个高大的金发男人与绿蝶还有几分熟识,可从未听说过绿蝶的常客中有这号人物。
                                            “跟我来吧。”绿蝶撇了撇嘴,“下次对我的酒保要礼貌些。我这里可不比那些随意混乱的小酒馆。”
                                            埃诺克率先顶着四周好奇又羡慕的目光跟了上去,朝着夏使了个颜色。后者有些嫌弃地哼了一声,也跟随而去。
                                            夏走在埃诺克一旁,压低声音问道:“她是谁?”
                                            “一个普通酒馆老板。”
                                            绿蝶没回头,代替埃诺克给出了回答,“我耳朵的听力还算不错,你可以直接问我。我拥有这家酒馆,平时也做些情报生意。”
                                            他们穿过略有些昏暗的走廊,转弯后走进一间宽阔的木屋——豁然开朗。光线充足,物件齐整。
                                            正方形的房间正中安置着一张长桌,桌上铺开一张相当精细的地图。屋内整理着纸张、书写文字的人见到绿蝶,大都颔首示意,随后继续手头的工作。
                                            “这金发还真够潇洒。”绿蝶很是随意地倚在桌旁,“什么风把你吹回普里尔了?上一次你来这里还是在冬天吧。”
                                            她又看了一眼夏,一时觉得有些移不开目光——明明不算格外英俊的容貌,却好像包含了某些特质,如此特别,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寻。
                                            “噢。他是……?”
                                            “朋友。”埃诺克幅度很小地斜了斜脑袋,抢着回答。
                                            “是吗。”绿蝶满含玩味地望着两人,没有继续追问。她转而询问道:“那么……你今天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上次我离开时你说过,你算是在普里尔消息最通达的几人之一。想必要在普里尔找到某个人,对你而言也是轻而易举吧?”
                                            “哼。当然。你想找谁?仇家?还是有过露水之欢的情人?”
                                            说这话时,她刻意地看了一眼夏。
                                            “想找人的是他。”埃诺克指了指灰发的青年,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绿蝶的风格,面色略有些冰冷。
                                            “一名法师,名叫蒂姆拉奥。奥拉人,棕色头发。擅长使用水元素魔法。”夏语调生硬地说道。
                                            “你给我的信息太少了。”绿蝶垂下目光,拨弄了两下修剪得体的指甲,“他为谁效力,隶属于哪个组织,体型身高,常居住在何处……你能告诉我的越多,我就越容易找到他。否则,你或许要等上不少时间——你看,这面墙上全都是我们被委托去寻找的人。”
                                            夏望向绿蝶所指的墙壁,木板铺就的墙面上排布着密集的人像绘画,不同的绘画之间还连着一些细线,想必是用来帮助理清目标与周围人直接的联系,甚至不同目标之间可能有的共同联系。
                                            “他们有的是罪犯,有的则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绿蝶耸了耸肩。
                                            “他和那个叫蒂姆拉奥的人都是一个叫‘探秘会’的法师组织的成员。或许这个信息会对你的搜寻有所帮助。”埃诺克补充道。
                                            “探秘会?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国王已经下令不允许在奥拉皇室监管外组织法师集会——这条法令已经实行了五年多了。现在的大部分魔法师都为廷德罗斯效力,余下的法师要么在自己的高塔中独自进行法术研究,要么早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你到底有多久没来过普里尔了?”
                                            “看样子时间不短……嗯?你在看什么?”
                                            绿蝶闻声,也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夏身上。他直勾勾地望着那面钉满了目标人物的木墙,不发一语,也不理会埃诺克的询问,脚步不自觉地缓缓迈进。他的眼中带着迷惑与彷徨,质疑,却又在最深处缓缓亮起一点如同黑暗中闪烁微光的希望。
                                            埃诺克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目标墙边缘,孤零零地贴着一张男人的通缉画像,没有任何线条与其交织。通缉画像都是由贵族雇佣的技巧高明的画家描绘,简洁但足够生动,刻画着男人的面貌。他双眉浓密而英武,一侧眉上有一道细小的伤痕;眼睛幽深沉稳,嘴唇紧抿。通缉画像之下还特意注明——“逃犯擅长伪装,可能蓄须,或是以染剂改变发色。赏金一万五千金奥伦,无论生死。”
                                            “这怎么可能……他还活着……”夏有些呆滞地自言自语,转而猛地看向绿蝶:“是谁发布的通缉?”
                                            绿蝶被夏突然的激烈态度吓得一怔,但很快缓缓眯起了眼:“你认识这个人?你对这笔赏金有兴趣?”
                                            “对。”夏点头。他以眼神指向埃诺克:“我欠这家伙一大笔钱。如果能拿下这笔赏金,我就能偿还我的债务。此外,我与这名通缉犯早有深仇,我一定要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这是普里尔北部一位知名贵族发布的通缉,这些赏金也是由他支付。他的名字叫做菲尼尔。”绿蝶不紧不慢地解释,目光中仍有些狐疑:“他所提供的也就只有这张画像而已。没有人见过画像上的人,或是与之相似之人——他的五官带着北方特征,似乎并不是奥拉人。这笔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如果有他的线索,我希望你能提供给我。”夏冷静地说道,“只要你提供协助,那么如果最后先解决他的人是我,我会把赏金分出一半交到你手里。”
                                            “七成。别忘了你……或者他,都只是佣兵而已。”绿蝶指了指埃诺克,“信息,情报,正确的指引,这才是一切的关键。”高大的魔族人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沉默,直到现在才开口打岔:“即便如此,我可比他值钱多了。”
                                            “就如此约定。”夏皱着眉同意了绿蝶的条件。他望向埃诺克:“……走吧。”
                                            “你好像很匆忙。不需要带上他的画像么?”绿蝶挑着眉毛问道。
                                            “不必。我的仇人是何种模样,我只需闭上眼睛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对了,关于探秘会,我听说——如今的王国宰相之一……贾卡尔侯爵,同时也是一位高阶法师,曾经就是某个法师集会的组织者之一。按照廷德罗斯几年前颁布的法令,愿意为王室效力的魔法师将依据其贡献授予爵位,不论出身。那个法师集会,似乎正是你口中的探秘会呢……”
                                            夏的脚步顿了一顿,但没回头,依然直直向着离开的方向走去。埃诺克朝着绿蝶招了招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这才是个有用的消息。我们下次再见,轻言细语的美丽蝴蝶。”
                                            他转身跟上夏的脚步,消失在走廊间。绿蝶的眼神在埃诺克说出最后几个词语时剧烈地变了变,半晌才叹了口气:“可惜,真是可惜。实在是个……有趣的男人。”
                                            她缓缓摩挲手背,一个黯淡的纹章在抚摸下出现,描绘着黑色嘴唇与一根“噤声”手势的食指。“看来他已经知道了。不过……‘低语’并不会在乎。”
                                            绿蝶挥了挥手,一人立即从自己的工作台前站起,态度恭敬地来到绿蝶面前。
                                            “让人描绘出那两人的画像,然后……和那份通缉令连接到一起。只在这里就够了,不需要送去让‘低语’的其他人看到。”
                                            部下领命,很快按绿蝶所需要的去做了。
                                            “仇人?哼,幼稚……真以为我会相信么?只不过我也没必要和他唱反调。至少那个魔族人还是十分值得拉拢的对象。”绿蝶摩挲着自己的嘴唇,自言自语道,“实在让人越来越好奇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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