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松山记·蛇

小虎砸 · 发表于 2022-7-11 01: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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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记·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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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西处有一坳，地势如碗，薄雨常落雾难消。坳中有一村，村内盖居三十。一条清溪环村过，遍地凤仙花不落。山远地偏，安宁静谧。

时值一日晚，月升薄雾起。村中灯火毛，夜静声声消。村口铁匠屋，忽得门声响。

铁匠姓犷名铁，打铁十载有余，身宽臂壮。开了门，见屋外一生人，猎户着装，脸脏眼忙。问他从何来，有何事。道是山外寻猎的，姓石名猎，因追一鹿而失足坠崖，所幸受伤不重。现天黑路隐，偶见此地有灯火，故前来寻宿。

犷铁疑心满，将那石猎细打量；见他左手护右手，腿也真有伤，便让他进屋，置椅于桌旁。

石猎进屋入了坐，左右看看，就见犷铁家中四壁寒：东墙挂一锤，西墙悬数链；北墙前头一火炉，一锅在上边，似在烧水。

犷铁进内屋取药膏出来给石猎，听那石猎问这是何处，从何能出，便笑山高横天远；薄雨清雾常盖头，无人知路哪里出。

俺二十有八，一直在这山风村里，从未出过。你既有伤，就先歇着，等天明我领你去村里问问。

石猎听了却奇，这荒山坳里，竟还有避世的？只是想着问来无礼，便对犷铁道句谢谢，没再多言。

翌日雨淅沥，犷铁领石猎去村里打听。村民见有外人，纷纷上前围观。笑中带奇，笑中带奇。对上几句话，听见石猎是在将出路打听，一个个就皱眉凝睛，互相对视，似有什么不确定。

过了一会，老村头冒雨来了，见到石猎也稀奇。从何来？怎么来？几番问过，村民忙搬椅来，让他们檐下坐着。石猎就问：昨晚听犷铁匠说话，此处竟是没路出？

老村头听了叹气，道是山偏路偏，出路并非没寻过。西走十里有一瀑，瀑下有一潭，潭深一丈半，底有一洞。以前村里有二人去探，至今未返，不知是死了还是出去了。

老村头说罢又叹。一叹村里人少，又都不年少；二叹这山风村本好，只是五十年前，一场薄雾带雨来，不仅至今未消，倒是封山封路，盼头何处找？

石猎听了心奇，这山峦重重，路没了就爬上去，何能封掉？说完石猎忽又记起：都说五十年前松山大旱，全年无雨，怎么这里却下了？

老村头就回他话，上苍的事情谁能晓？村外那片凤仙花，雨落再深也不凋。说是怪来，怪也有个害命的时候，结果这五十年平平安安，除了没法出去，并没什么异象。

老村头说完回首对村民，让他们回家，别都围着。村民们嘴上应允，可离开时，都在将石猎偷打量。

时值雨声淅沥，似有渐大。石猎思来想来，怕不是老天注定，非得帮他们解决了事情才能出去，便对村老说：是花都得凋，既然不凋，那定有异，村老可否带我去看看？

可是老村头见他腿有伤，让他只先养着，或是等雨稍小点，别到时侯又添伤，徒增心中乱。

石猎想来也是，便对村老道了谢。村老笑说莫客气，后就对旁边犷铁说，让他这几日将石猎好生看好。

晚上细雨打屋檐，屋中灯火晃风显。石猎桌旁坐着，犷铁火前蹲着，在添柴。忽然间，犷铁忽开言：

雨落五十年，年年薄雾混炊烟，盼有晴朗天。此处山风留不得，外乡异客得早过。兄弟若是水性好，俺现在就可领你去那深潭走一遭。

石猎听了先愣，是没反应过来。后就问犷铁：留不得？何出此言？

犷铁不回头，只将柴往火里丢。石猎正要追问，却听夜中有遥声来。其声若哭若哀，若隐若现。走到窗前往外看，就见村外火光遥显，且有人影跳动。

石猎回头问犷铁，那是啥？犷铁对火默不作言，过了一会才道：天无朗日无盼，每过三天将晴唤，怪乐诡呼声声对天喊。说是山里有神，那说法也不知是谁传，何时传，但至少成了盼头，消了人心慌。

俺今晚本也要去，只是你来，便在家留着。村老白天不领你去看花，是怕你被吓。那花虽看寻常，只是不谢，但叶丛之下窸窸窣窣，是有蛇声。只传凤仙花驱蛇，没听凤仙花压蛇。若是能见一两条，倒也不害怕，打死便是了，可那只有声音不见蛇影，弄得人心惶。如今那村外凤仙花又多又繁，哪还敢去走。

外兄弟你初来奇，山里五十载无过客，所以俺才说，你若水性好，便去那深潭洞里瞧；死路活路且不说，外兄弟在这待久了，怕也要留这愁雨多。

风过窗，灯火晃，石猎听了话诧意满。还有这回事？便道天黑路暗，又在下雨，犷哥怕不是在将我耍。料不得犷铁回头将石猎一看，眼神阴冷，叫石猎一下打了个寒颤。

犷铁见了他那动作，便收回眼神，然后带起笑说：外兄弟身有伤，俺耍你做什么？外兄弟既当事荒唐，那便当俺没说话。现夜已不早，俺去给兄弟拾掇床。昨日兄弟来，俺只是草草拾掇了一下，如今兄弟要在这养，可不能让兄弟受风寒。

说完了犷铁起身，走向内室。石猎想着他那先前眼神，心仍余悸。

小半会，小半会。犷铁出来说床已铺好，定比昨晚舒服。现还吹着风，外兄弟你先睡；俺先把门窗关好，免得飘雨进来，天白了难清理。

点个头应了声，石猎便去了内室里。内室一张床，床边一地毯。想着自己是客，石猎便去睡地毯。没一会，犷铁也进屋，见他那样也没说啥，躺到床上就闭了眼。

第二天，细雨敲瓦风打窗，薄雾盖村庄。村老早来敲门，还不到五更半。犷铁下床去开了门，村老手拿草药，说是山里水气重，你熬了去去湿，别叫客感冒。犷铁点头收下了，就问他昨晚祭祀，可有成效？村老摇头道不好，说是如往一样，并没变化，还得试。

石猎这会也起了床，到堂屋，见着犷铁和村老，便就道了一声早。村长带笑回应，后就问他睡得可否好？得回好。犷铁也接笑：鼾声、呼噜响一夜，就你最好。石猎听了脸羞红，抓耳挠头。见他不知该作何回话，村老便忙岔话：

客人来得意外，昨日怠慢实不该。今个村里设了酒，还望客人不嫌留。只是咱这酒烈，故拿了些药草来，先为你暖暖身，顺便驱驱寒。客人腿伤可好些了？

石猎腿伤依然隐痛，可仍说好多了。村老见了知他是在忍疼，就去扶他，让他坐，再让犷铁去熬药。闲谈几刻，犷铁端药过来；那药面黑气味苦，闻得石猎直皱眉。村老取一勺尝过，觉得合适，便夸犷铁熬得好。石猎见了，不好推辞，便将药喝过。那药入嘴苦，而后微甜，咽下不久即升热。石猎将谢字对村老出。村老说不必客气：

这山风村里来客少，五十年来就你一位，当然要欢迎好。朋友远来咱只取迎字，朋友若嫌弃咱也不辞，只将那情谊给朋友来撕。若要问为什么，咱这的情况咱这自知，咱这的雨水顽固坚持，咱只忧朋友啊身冷衣湿。

犷铁就说你有毛病，大清早的装啥文化。说着酒香飘来，犷铁抽抽鼻子，顿时作喜。走，外兄弟，咱喝酒去，别听这老头扯文话。

酒宴是在村中路上摆的，搭了个布棚有两层。是挡雨用。棚下置了三桌子，十数椅。村民见犷铁带着石猎到了，一个个起身欢笑。这方倒酒，那方上菜。鲜鱼腊肉，香暖热腾。

吃喝欢笑了小半天，石猎声懒双眼乱。忽然间，石猎晃眼间，竟见那些村民，全是蛇首。

石猎身一颤，忙猛晃下头。若是看假了，可归成是喝多的过。可一晃过，那些村民的脑袋真是蛇头。石猎大骇，也不管自己酒醉身晃，转身就跑。然一扑通，摔在了地上。

雨落湿地溅起泥，石猎摔得一身脏。本就腿有伤，现在半个身子都开疼，只听村民惊呼：怎么了，没事吧？后就去将石猎拉。石猎撑着起身，转头一看，迎面一个蛇头来，形状如大勺，吓得石猎又摔地上。蛇！蛇！石猎惊慌喊到。村民们见了，疑惑相视。村老这时过来，对石猎看一眼，见着石猎直呼蛇，忽就笑：看来要成了。

村民们一听，先是不解；明了村老的话后，皆露欣喜。

不管风不管雨，七八个村民压住石猎，也不管石猎挣扎。这边扭住手，那边压住腿，扒光了衣服后就去叫拿绳子。石猎挣扎着，那些村民的带笑人首，到了石猎的眼中皆为蛇头。没一会，没一会。一人拿绳过来，众人接过将石猎捆身绷紧，再用布条塞住嘴，抬起来就朝村外走。

雨落入注，村民抬石猎到村外那片凤仙花丛。花丛外围一圈，内里是空，中间有个木台子。众人将石猎放下去，犷铁这时拿个蜡烛跑来，问村老可有把握？村老说概有五成，总得一试。就接过犷铁蜡烛，转身对天喊：神啊，不见头也不见尾哟，肯将凡尘愿语追。神啊，五十年落雨到如今哟，还请将金乌再拉回。神满我等心中愿，护我等五十年；今我等再起愿，就用这外人身，填你那心中怨。

霎时雨忽滂沱，疾风肆虐。众人围着台子齐齐跪下，石猎在台上做着挣扎。风打身，雨打眼，遮了石猎眼。没多久，没多久，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声声传进石猎耳朵，就见那雨中，出来一蛇怪。那蛇怪高有一丈，双腿为蛇尾，头为蛇头，只有那上身为人身，也有双臂。众人见了它，齐齐垂首，嘴将“蛇神”复念；石猎见了它，挣扎更猛，可被绑着又能如何动？蛇神爬至石猎身前，用尾缠住石猎腿，双手抱锢石猎身。大雨中，大雨中，那蛇神缠紧石猎，蠕动缩力，石猎只能作唔声。如此几许过，石猎忽觉身下有硬物顶，双眼顿大惊。台旁众人抬头见了，将“蛇神”二字更大声喊。那时风更急，雨更猛；台上蛇神缠人动，台下村民作语重。风雨肆虐间，阳光渐来，来得台下众人喜，不听台上闷呼声轻。

待到风雨停，阳光明媚，众人起身作笑，后就见台上蛇神已去，只余石猎一动不动的趴着，双眼闭着。

村老走上台去，轻拍了石猎一下，是瞧他死没死。谁曾想，那一瞬石猎忽睁眼，出手就掐住村老脖子，猛狠一扭，村老当场就断了气。村民本都在笑，见了那景都一惊。石猎站起身，双眼猩红。道：

那年尔等将我唤，盼我能消此地旱。我念你们淳朴，自身也有五百年修行，便是应了。谁曾想，应了尔等愿望，尔等便先以献祭为由引我出洞，再用凤仙花将我制于此处。尔等对日盼雨来，雨来盼日出，很好。尔等可以见太阳，就当是我再满尔等一愿，好送尔等上路！

说罢，石猎化蛇起。高一丈，眼凶光。众人齐慌，急忙逃窜。蛇神红了眼，动着石猎身子就去追。一时间，那凤仙花丛里，哀嚎四起，鲜血淌地。半刻钟都没有，蛇神就将村民杀了个干干净净，只剩犷铁。正要将他也杀时，石猎身子忽一停。蛇神从石猎身上幻出本身，对犷铁道：你是村中最后生的孩子，与事无关，我可放你一马，但你若有死意，我也能成全。

犷铁不做声，只将蛇神瞪着。蛇神见了就笑，说好，你既不做声，那我便留着你，教你尝尝我的恨意。

一句话落了声，蛇神手一挥，一条链子就缚了犷铁身，叫他动不得。蛇神这时转头，将石猎抱起，身形一晃，便就到了山外。然后蛇神将石猎置在一棵松树下，双眼褪凶，出言亲和：

小兄弟谢谢你，想来也是天注定，借了你一点阳寿复了点修为。别的我送不了你什么，就送你一生风调雨顺。然后，等你这辈子到时间，我会来找你，让你选，是要跟着我，还是去阴间。

当然，你也可以提前选，只要喊一句过山风，我必应现。

风吹山微凉，蛇神说完便是离开。两刻钟过后，石猎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身着无物，先一惊，后就在脑中听得蛇神语。听完缓息片刻，石猎平了心情，只庆幸自己命还在，便就站起身子左右看看，往家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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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