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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狐披著一件破舊的灰色連帽外套,獨自走在城郊的街道上。夜幕剛剛降臨,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遠處高樓投射出迷離的霓虹光影,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一陣晚風吹過,他下意識將帽緣拉低,遮住了大半張面孔,只露出半截凌亂的鬍鬚和微微抖動的鼻尖。
這是他不知踏入幾次的 Zootopia——這座號稱萬物和平共存的動物城。然而,現實給他的印象卻遠非童話樂園:牆壁上殘留著白天抗議示威的貼紙與塗鴉,上面隱約可見殘存的「猛獸管制」等字眼。紅狐眼中,城市的繁華與陰暗並存,活力與秩序的表象下依舊充滿著裂縫。
他放慢腳步,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毫不起眼。哪怕只是走在路旁,人行道上的幾隻小型草食動物仍本能地離他遠遠的,有的加快腳步匆匆繞道,有的則露出戒備與嫌惡的神情。紅狐垂下眼簾,不去對視那些目光,指尖卻在衣袖下意識地蜷縮——那是多年前養成的習慣,每當他感受到周遭敵意或自己的情緒開始波動,指尖的刺痛記憶便提醒他保持克制。這種習慣刻在骨子裡,縱使如今他脖子上不再帶著什麼,那種彷彿金屬鎖扣貼膚的冰冷錯覺仍時常幽靈般浮現。
「深呼吸,不要激動……」他暗自告誡自己,將翻湧的本能壓制下去。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又恢復平靜。他曾經學會讓心跳保持穩定節奏,因為一旦太過劇烈——過去的他便會迎來刺骨的懲罰。即使遠離了那段歲月,他依然不敢忘記疼痛的教訓。
街道拐角處傳來一陣吵雜和碰撞聲,打斷了紅狐的思緒。他豎起耳朵,敏捷地辨別聲音的方向。前方不遠處的胡同入口,有幾道模糊的身影在拉扯推攘,還夾雜著粗暴的叫罵聲。
紅狐遲疑了一瞬。他本可以選擇繞道而行,畢竟這座城市的是非與他無關,他只想安靜地尋個落腳處過夜。然而,尖細的一聲驚呼傳入耳中,那明顯屬於某種小型動物的求救聲。儘管理智告訴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的雙腳卻不由自主向胡同邁進。
走近後,胡同昏暗的路燈下浮現出三個高大的身影,正半圍著一隻顫抖蜷縮的小型哺乳動物——看體型像是一隻小羚羊。為首的一頭野豬拎著可憐的羚羊衣領,另一隻灰狼堵在羚羊的退路,還有一隻斑馬在一旁虎視眈眈。羚羊明顯剛下班,一身制服沾滿油漬,胸前掛著的名牌閃著微光。他不住顫抖著,一雙細長的瞳孔寫滿驚恐。
「求求你們……把包還給我……」羚羊哽咽著懇求,但野豬粗暴地將他抵在牆上,發出嗡嗡低吼:「敢到我們地盤賣,還想要東西?也不看看這是哪兒!」斑馬發出一陣嘲笑:「叫啊,反正警察也懶得管我們後巷的破事。」
紅狐藏身在幽暗中觀察幾秒,很快明白了大概:這幾個混混正勒索這可憐的服務生。也許羚羊只是不慎踏入了錯的街區,但在這群地痞眼裡,這其實也並非那麼重要,重要的是即將到手的利益。
一時間,紅狐腦海裡閃過許多念頭——轉身離開、裝作沒看見、甚至報警。但最後一個想法被他很快否決了:警方來了也未必會替一隻狐狸作證,而在他的世界裡,報警從來不是求生本能。更何況,一個弱小無助的身影正無力地垂著耳朵挨打……他的胸口突然湧上一股難抑的惱火,被壓抑許久的火花嗤地點燃了心底乾涸的枯草。
「住手。」他從陰影中走出時,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絲從容自若。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那幾個混混一愣。野豬轉頭,看見一團模糊的暗色身影朝他們走近,等走到昏黃燈光下時,終於看清是一隻體格瘦高的狐狸。
「滾開,別多管閒事!」斑馬警惕地揚起蹄子威脅,灰狼則齜出牙齒:「哪兒冒出來的狐狸,不想活了嗎?」
紅狐沒有回話,只是緩緩地、毫不畏懼地朝他們逼近。灰狼見狀,低吼著撲了上來,尖利的爪子直奔紅狐面門。說時遲那時快,紅狐身子一側險險躲過,同時順勢一把抓住灰狼的前臂,借力用力一扭。只聽灰狼一聲慘叫,手腕已被他反折過肩。
「該死——!」野豬見同夥吃虧,怒吼著鬆開羚羊,朝紅狐猛衝過來。紅狐連忙鬆手閃避,卻不及完全避開野豬掃來的厚重前蹄,腹部被擦過帶起一陣火辣辣的痛。他悶哼一聲,踉蹌退了兩步。
灰狼趁機奪回自己的手,惱羞成怒地張口便朝紅狐小腿咬去。紅狐被野豬撞得一時未穩,眼見閃避不及,情急之下他反踢出一腿,直中灰狼的下顎。狼牙落了空,灰狼摔倒在地,捂著被踢中的嘴吃痛低嗥。
紅狐額角滲出冷汗,腳步有些不穩,但仍死死盯著眼前兩個高大的對手。另一側,那斑馬見勢不妙,也從身後摸出一根金屬棒,高舉著朝紅狐逼近:「一起上!弄死這多管閒事的狐狸!」
聞言,紅狐瞳孔微縮。他強迫自己冷靜,腦海飛速搜尋著脫身之計。可惜對方人多體壯,他剛才的反擊不過是勉強自保。若被他們合力壓制,後果不堪設想。他清楚在街頭鬥毆,沒有人會憐憫一隻狐狸的死活。
胸口的怒火幾乎要將紅狐理智吞噬,他卻也感到一絲異樣的清醒——憤怒如潮,卻在撞上一堵看不見的高牆前嘎然而止。多年的制約像一條無形的鎖鏈,將狂躁生生鎖在胸膛裡。他感覺脖頸肌肉繃緊,彷彿下一秒電流就會順著金屬項圈刺入皮毛下的血肉……
可那項圈早已不在了。他摸不到頸上的鐵製枷鎖,只摸到自己冰冷濕潤的皮毛。對,他自由了。但眼前的困境卻是如此真實:野豬的獠牙在昏暗中泛著寒光,斑馬手中的鋼管已朝他頭頂招呼下來。
千鈞一髮之際,紅狐猛地矮身下沉,鋼管幾乎擦著他的耳尖揮過,帶起一陣破風聲。下一秒,他用力一撐地面,整個身體如彈簧般竄起,撲向毫無防備的斑馬。兩道身影狠狠撞上牆,斑馬痛呼一聲,手中鋼管脫手落地。紅狐紅色兇猛的身影閃爍著野性,他顧不得傷痛,張口朝斑馬的肩膀狠狠咬下!血腥味瞬間在口腔中瀰漫開,斑馬慘叫著用力掙扎,可紅狐死死咬住不放,如同逼入絕境的野獸露出嗜血本性。
鮮血的滋味幾乎讓紅狐迷失,他腦海一片嗡鳴,甚至忘了身處何方。多年來積壓的恐懼與憤懣在此刻爆發,他好似只能透過牙齒撕裂的觸感來確認自己仍活著。然而,就在他將斑馬壓制在地、準備進一步攻擊時,一聲突如其來的槍鳴劃破了夜空。
「砰!」清脆的聲響在狹窄的胡同裡迴盪,讓所有生物的動作都停滯了半拍。紅狐也是渾身一震,本能地鬆口後退,戒備地轉向聲源方向。只見胡同入口處,多了一個高舉手槍的矮小身影。借著昏暗燈光依稀可見,那是一名身著警局制服的灰色兔子。她胸前佩戴著一枚閃亮的警徽,在夜色下格外顯眼。
「ZPD!全都不許動!」女兔警官厲聲喝道,槍口平穩地指向空中示警。剛才的鳴槍已經震懾住混戰雙方。野豬和灰狼對視一眼,遲疑著舉起了爪子。斑馬捂著還在淌血的肩膀,痛苦地半跪在牆邊哀嚎:「警官,他——那狐狸要殺了我!」
紅狐喘著粗氣,四肢緊繃,仍處在半個野獸的搏命狀態中。他瞥了一眼斑馬肩膀深可見骨的齒痕,又看看忽然出現在眼前的警官,心中警鈴大作。他不認識這個兔子,但制服和警徽已說明了一切——此刻一隻狐狸,捲入鬥毆流血事件,被警察逮個正著。
一瞬間,他腦海裡閃過無數可能的後果:監牢、審訊、痛苦的約束……恐懼猶如毒蛇攀上脊椎。他緩緩往後退了一步,目光四下搜尋著可能的退路。現在胡同口似乎只有這隻女警官,沒見其他支援警員。也許,她只是單獨巡邏路過此地。他還有逃走的機會。
「不許動!」女警官的尖耳朵微微抖動著,已經注意到紅狐的動作。她將槍口略微轉向紅狐,一隻紫羅蘭色的眼睛緊緊盯著他,語氣不容置疑:「立刻雙手抱頭,趴在地上!」
這語氣帶著長年訓練出的威嚴,不容抗拒。然而紅狐卻依舊慢慢往後挪動,彷彿隨時準備轉身逃跑。他的雙拳在袖中緊握,指甲幾乎掐進掌心——身後是死路,只有從兔警面前的出口衝出去才有可能脫身。
氣氛僵持之際,遠處已隱約傳來警笛呼嘯聲,顯然剛才的槍響驚動了附近巡邏或熱心市民,支援的警力正飛速趕來。
女警官的神情越發凝重,她高聲警告:「別衝動!增援馬上就到,逃跑沒有用的!」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焦急與擔憂,或許是不願看到任何人再受傷害。
然而,紅狐低低笑了一聲,那笑容裡滿是苦澀的絕望:「對我來說,從來只有逃跑這一條路。」話音未落,他猛然轉身朝胡同口相反的方向衝去——那兒有一道低矮的鐵絲網,也許能翻過去逃進後面的黑巷。
「站住!」女警焦急地大喊,同時迅速撥動對講機,「嫌犯拒捕,請求支援!需要一組攔截支援!」
紅狐已經跨上鐵絲網的頂端,用力一翻即將落向另一側。但就在此時,他只覺後背一麻,緊接著電流竄遍四肢——那感覺太熟悉了,猶如無數根針刺入骨髓!他發出一聲嘶吼,身體不由自主抽搐著從鐵網上摔下,重重跌落在地。
他想爬起來,可雙腿一軟又跪倒在地,周圍的景物在視野邊緣開始模糊旋轉。隱約間,他看見胡同另一端似乎有一道刺眼的車頭燈光晃過,耳中傳來急促的腳步和更多人的呼喊。混亂中,他難以分辨那些聲音,「抓住他」「小心點」「準備麻醉槍」……意識如潮水般洶湧又退卻,最終一片黑暗將他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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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朧的意識裡,紅狐彷彿又變回了那個小小的孩子。
他驕傲地挺直胸膛,胸前佩戴著一枚嶄新的童子軍徽章,四周圍繞著笑嘻嘻的隊友——豬仔、羊羔、幾隻長頸鹿少年。他們在黑暗的地下室裡對他招手,說要舉行某種秘密的入隊儀式。幼小的紅狐滿懷期待地跟隨,卻沒注意到那些笑容後隱藏的惡意。
「把眼睛閉上,這是驚喜哦!」有孩子用愉快的聲調說。他聽話地閉上眼,卻在下一秒感到一陣粗暴的拉扯——幾個高大的身影突然撲上來按住了他。冰冷的金屬器具強行箍住他的嘴吻和後腦,他掙扎驚叫,可聲音被死死壓抑在喉嚨裡,只發出含混不清的嗚咽。
「哈哈哈,看啊,我們逮住了一隻小捕食者!」那些少年的笑聲像毒箭一樣刺穿小紅狐的心。「你真的以為我們會讓狐狸加入?天真!」有人一腳踢翻了他帶來討好的點心盒,幾個帶著彩色糖針甜甜圈滾落在地。
脖子上忽然一緊,一條沉重的束帶套上了他的頸子,鎖扣「喀噠」一聲咬合。小紅狐渾身戰慄,瞪大雙眼想要呼喊,卻發不出聲。一股金屬的涼意貼緊喉結——那是一條項圈!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東西,卻讓生命彷彿瞬間被人攥在掌心。窒息般的恐懼攫住了他幼小的心臟。
「滾吧,小野獸,以後都別再出現!」孩子們哄笑著推開了他,小紅狐踉蹌倒地,臉上仍套著令他呼吸困難的口套,脖子上吊著沈重的項圈。大滴大滴的淚水砸在地板上,他再顧不得什麼儀式徽章,轉身奪門而逃。
冰冷的夜風撲面而來,他跌跌撞撞地衝出建築,一路朝漆黑的街道盡頭跑去。胸前的童子軍徽章不知何時崩落在地,但他渾然未覺,只知沒命地狂奔。
「喂!等等——」朦朧中,似乎有一道細細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那聲音清脆而焦急,帶著女孩子的稚氣:「你掉了這個……!」
小紅狐沒有回頭。他滿心滿肺只剩下屈辱和悲傷,耳邊風聲呼呼,眼淚模糊了視線。隱約間,他彷彿瞥見街角昏暗路燈下,一個瘦小的身影站在原地望著他跑遠——也許是一隻小兔子?朦朧的月光下,那身影手裡似乎舉著什麼東西輕輕晃動,閃爍著微弱的金屬光澤……像是一枚徽章。
畫面如破碎的鏡片散落開來。小紅狐帶著眼淚與絕望奔跑,身後傳來微弱的抽泣聲和幾句記不清的喊話。那點金屬光澤漸漸遠去,終於融進無邊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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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醒醒。」一道陌生的男聲將紅狐從黑暗中拉回現實。他猛地睜開眼,渾身一激靈,差點從窄小的長椅上滾到地上。本能驅使他想要後退,但手腕傳來冰冷的拉扯阻礙了動作——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雙手被拷在一起,一副約束手銬緊鎖著手腕,另一端繫在長椅的金屬欄杆上。
「別亂動,你傷得不輕。」那男聲再次響起。紅狐抬起頭,這才看清自己身處一間昏暗的房間,四周灰白水泥牆冰冷逼仄,頭頂日光燈散發著慘白的光。他正坐在房間角落的一張簡易長椅上,身上蓋著條薄毯。一隻高大的灰狼警員站在不遠處,戒備地盯著他。旁邊桌旁還坐著另一名體型壯碩的雄性河馬,也是穿著藍色警服。
紅狐喉頭發乾,記不起自己何時被帶到這裡,只隱約記得最後定格在刺骨電流和無邊黑暗。此刻四肢仍殘留輕微的麻痺,腹部和身上多處火辣辣地疼。低頭一瞧,衣服下纏了幾圈繃帶,顯然已經過簡單包紮。
「水……」他嘶啞地開口,喉嚨疼得像火燒。灰狼皺了皺眉,但還是從桌上拿起一只紙杯遞過來,裡頭是涼白開。「慢點喝。」紅狐接過便大口灌下,冰涼的水順著乾裂的喉嚨滑入,令他不由自主舒服地嘆了一聲。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輕輕敲門聲。「我可以進來嗎?」一個女聲響起,語氣禮貌溫和。紅狐立刻聽出是剛才在巷子裡出現的兔子警官。他渾身猛地繃緊,下意識瞥向自己被銬住的雙手,心跳開始加速。
「霍普斯警官,請進。」河馬警員起身開門,灰狼仍警惕地盯著紅狐,彷彿防備他突然暴起傷人。
門打開了,那位灰色兔子警官輕快地走進來。她已收起方才現場時的嚴厲神情,面容看上去十分和煦,一雙紫羅蘭色大眼透著關切。紅狐不安地盯著她——她個子很小,走近時甚至需要仰視才能對上他的視線,但這雙眼睛中的堅定與沉著遠超她的體型。她胸前別著一枚名牌,上頭寫著名字:Judy Hopps。
「你好,感覺怎麼樣?」Judy禮貌開口,站在離紅狐兩三步遠的地方,刻意保持讓他不至感到壓迫的距離。
紅狐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凝視著這位兔子警官。他的大腦還有些混沌,肩背因緊張而隱隱作痛。他注意到Judy拿著一份資料夾和筆記本,筆已經備好,似乎是要做詢問筆錄。
「我是霍普斯警官,剛才巷子裡處理衝突的是我。」她微微一笑,自我介紹,同時向那兩位同事示意在門外等候:「我想單獨問他幾個問題。」
兩名警員對視一眼,雖然顧慮她獨自留下,但最終還是輕聲應道:「我們在外面,有需要就喊聲。」掃了一眼狐狸,隨後退出房間並帶上門。屋內只剩下紅狐與Judy兩人。
短暫的靜默後,Judy率先開口:「剛才我讓醫護人員檢查過你,你身上幾處瘀傷和撕裂傷都已包紮處理,所幸問題不大。」她歪歪頭打量紅狐,「不過你昏迷了好一陣子,現在感覺還好嗎?」
紅狐微微點頭,依舊一言不發。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掃過她腰間的裝備和手中的筆錄本,心想她大概要開始審問自己了。
Judy彷彿看出他的不安,輕聲解釋:「別緊張,現在不是正式審訊。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情況,也讓你說說你的版本。我知道今晚發生的事有點複雜……」她頓了頓,換上誠懇的語氣,「首先,我要感謝你及時出手,保護了那位羚羊先生。如果不是你出現,後果可能更糟。」
紅狐怔了怔,顯然沒料到她會先道謝。他抿了抿乾裂的嘴唇,聲音低啞:「我只是不想看他被...」
Judy點點頭,在筆記本上寫了幾行字。「可以理解。根據我們詢問其他目擊者,情況大致也是如此——那三個混混早有前科,他們承認是他們先動的手。」說到這裡,她語氣沉了沉,「不過,你把其中一人的肩膀咬傷得很重。他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
紅狐垂下眼,不置可否地低聲道:「他們活該。」
Judy凝視著眼前這隻神情冷峻的狐狸。眼前的他與她所熟識的那位狐狸截然不同——同樣是紅毛與尖耳,但這雙翠綠瞳孔滿是戒備與冷漠,深處還藏著化不開的幽暗與痛苦。她心頭湧上一絲不忍,那是對一個在城市裂縫中漂泊掙扎者的同情。然而作為警官,她有必須維持的職責及立場。
「或許吧。」她語氣放緩些許,「但是在Zootopia,哪怕對壞人也不能施以過當的暴力,這一點你明白嗎?你當時的確救了人,卻也差點……把那個斑馬嚴重傷害。」
紅狐聞言,冷笑一聲:「哼……Zootopia。你們這裡的規則我可不懂。」語氣中透著不以為然和與生俱來的疏離。
Judy微微皺眉,敏銳抓住話中的細節:「聽起來,你不是本地的?」
紅狐意識到自己失言,閉嘴不再回答。氣氛頓時凝滯。
Judy見狀沒有窮追,而是換了個問題:「你的隨身物品我們清點過了,沒有找到身份證明文件。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狐狸沉默良久,似乎猶豫著要不要回答。Judy靜靜等著,筆懸在半空。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終於啞聲開口:「……Pip。」
「Pip?」Judy重複了一遍這個簡短的音節,筆尖沙沙地寫下字母,「P-I-P,對嗎?」
紅狐微不可見地點點頭。這當然不是他的真名,可此刻他不願說更多。吐出這個短短的詞時,他的心微微顫了一下,不知是緊張還是別的情緒。他很少用這名字自稱——那是自己名字的中間音節縮寫,除了母親在他幼年時叫過幾聲,幾乎沒有人注意過。但現在,它脫口而出。
Judy察覺到他神色的細微變化。「好的,Pip。」她柔聲說,沒有追問姓氏或其他更多,只是將這個名字工整記錄在表格上。既然對方明顯有所隱瞞,她也不急於此刻逼問——反正還有指紋和人臉識別等程序可以查到身份,只是流程需要時間。
「那麼,Pip。」Judy合上筆記本,語調儘量聽上去和善,「能大致說說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那條街區嗎?今晚之前你住在哪裡,有固定住所嗎?」
Pip抬眼與她對視,瞳孔深處閃過抗拒和警惕:「我剛到城裡,沒有住所。那條街區怎麼了?我不能去嗎?」
「不是這個意思。」Judy連忙擺手解釋,「只是那一帶最近治安不太好,常有幫派鬥毆。我想弄清你是否是誤闖了危險地段,或者……」她斟酌用詞,「你有什麼特殊背景。我們也需要填寫報告。」
Pip沉默片刻,終於低聲道:「我沒有什麼背景……只是一隻路過的狐狸。」
這等於什麼也沒說。Judy心知再問下去也是白費,只得暫時作罷。「好吧。看來你現在還不想說太多。」她輕輕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暫時會把你安排在拘留室休息一晚。我已經通知醫生晚點再來給你檢查一次傷口。如果有需要,可以敲門叫看守。」
Pip垂著眼沒有作聲。Judy轉身走向門口,握上門把時猶豫了一下,又回頭看向那沉默蜷縮在長椅一角的紅色身影:「最後問一句——」她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了,「為什麼剛才在巷子裡,我警告無效時,你執意要逃跑?正常情況下,大多數人在警方鳴槍後會趴下投降,以免吃苦頭。」
「可你...當時眼神裡的決絕……彷彿豁出了一切也不肯束手就擒。」那絕對不是兔子警官的錯覺,所以即使不會有答案,Judy認為依舊要做出詢問。
Pip聽罷,緩緩抬頭直視她。半晌,他露出一個嘲弄的笑:「警官,你見過關在籠子裡的動物嗎?一旦讓它嚐到自由,就絕不會乖乖回到籠子裡去了。」說完,他便將頭扭開,不再理會Judy。
Judy愣在原地,胸口彷彿被什麼尖刺輕輕紮了一下。她靜靜望著那縮在長椅一角的瘦削紅色身影,耳畔迴響著他剛才那句話:「嚐過自由的動物,不會回籠。」不由自主想起初來Zootopia時那懵懂天真的自己——以及某個同樣曾被牢籠束縛、後來衝破枷鎖的夥伴。回籠?不,那從來都不是選項。誰都不應該活在籠子裡。
沉默數秒後,她鎮定地道:「我明白了。」說完輕輕退出房間,帶上了門。
門外走廊上,Bogo局長正大步趕來,臉色不豫:「Hopps,聽說你帶回局裡一隻來歷不明的大鬧街頭狐狸?」
Judy立刻站直:「報告局長,嫌犯確實涉嫌人身傷害。不過綜合現場證詞,他是在阻止更嚴重罪行發生,而且……」她頓了頓,回想著剛才審訊時對方的神態,「他似乎並無傷害無辜市民的意圖。」
Bogo皺眉粗聲道:「無論如何,他咬傷了一名市民——儘管那傢伙自己也有問題。我可不想媒體聽到什麼『狐狸狂性大發見血咬人』的聳動傳聞。」
「是,局長。我會在報告中如實說明經過。」Judy點頭應道。
Bogo環顧走廊,壓低聲問:「他招了嗎?什麼背景?」
Judy輕輕搖頭:「暫時沒有。他自稱叫Pip,沒有查到相關身份記錄,可能是外地來的流浪者。我已錄入他的指紋和相貌,正在比對是否有通緝或失蹤檔案。」
Bogo沉著臉哼了一聲:「又來一隻惹麻煩的狐狸……」他瞥了眼手錶,「這案子你整理好就先下班吧,剩下手續交給夜班。還有,我通知了Wilde明早接你的班,他會協助後續處理。」
聽到這裡,Judy不禁露出一絲苦笑。局長這番話隱隱透著對她一個兔子獨自面對狐狸嫌犯的不放心——竟特地交代明早讓身為狐狸的搭檔一起處理。這種按物種劃分的成見讓她有些無奈,但也只能接受安排。
「明白。」她回答。
Bogo滿意地點點頭:「回去好好休息。還有,Hopps……注意安全。」語氣透著不言明的關切。
Judy頷首領命。目送局長走遠後,她長長吐出一口氣,轉身透過房門上方的小窗向內張望——只見那名自稱Pip的紅狐仍保持著剛才蜷縮的姿勢,雙手被銬在長椅上,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Judy紫羅蘭色的眼眸中掠過複雜神色。她心頭湧起一股隱隱的不安與好奇:這隻狐狸太不尋常了——他的身手、眼神,他話語中流露的種種……還有他頸項處無意間瞥見的淡淡圓形疤痕。那痕跡像是長期被某種鐵環磨繞留下,在其他動物身上從未見過。
Judy攥了攥拳,暗下決心:無論如何,她要搞清這名神秘紅狐背後隱藏的故事。如果又是偏見讓城市將他打入「危險分子」的刻板分類,那麼她願意多走近一步,去了解真相。
「晚安,先生。」她輕聲自語了一句,算是對屋內默默蜷縮的身影道別。隨即轉身朝走廊另一端走去。
走廊盡頭的拐角處,一抹熟悉的橘紅色身影晃了晃。伴隨著輕快的腳步,一隻身形高挑的狐狸正巧從辦公區那頭走來,便服襯衣袖口隱約露出警官徽章。他手裡拎著兩杯咖啡,一見到Judy便揚起招牌笑容:「嗨,搭檔,加班辛苦啦。我路過咖啡館買了點提神的,給你帶了一杯。」
「哦,謝謝,Nick!」Judy接過咖啡,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你怎麼這麼晚還跑回來?」
Nick聳聳肩,甩了甩毛茸茸的大尾巴:「本來躺在家裡,結果局裡電話來說,我可愛的搭檔今晚孤身勇鬥三個暴徒,還逮了一隻瘋狐狸。我這不是不放心,趕緊來看看嗎?」
Judy哭笑不得,槌了不著調的搭檔益全,道:「誇張了,哪有什麼『勇鬥三個暴徒』——而且那狐狸不是瘋子,他……哎,說來話長。」她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難掩疲倦。
Nick瞥見她微微發青的眼圈,戲謔地指了指:「瞧你這黑眼圈。」Judy只能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但手中咖啡的溫熱已開始撫慰她緊繃許久的神經。
「局長讓我馬上回家休息,明早你接班繼續處理後續。」Judy說道,「到時我再跟你細說……嗯,關於那隻狐狸的事。」
Nick敏銳捕捉到她語氣中的凝重,眨了眨碧綠眼睛:「哦?瞧把你在意的。那狐狸到底怎樣,竟讓我們一向堅強的朱迪警官這麼揪心?」
「別鬧了。」Judy擺擺手苦笑,隨即神情嚴肅下來,壓低聲音道:「那狐狸有點古怪……不只是闖了禍。我總覺得他身上隱藏著什麼,而且……有點眼熟,但說不上來在哪兒見過。」這正是讓她百思不得其解之處——明明今夜才初次遇見Pip,但某些瞬間卻莫名產生似曾相識的錯覺。
Nick挑眉:「眼熟?這城裡紅狐狸沒幾隻,大多我都認識。明天讓我瞧瞧,說不定真是老相識呢。」他故作輕鬆地抖了抖耳朵。
「好啊,明天就拜託你了。」Judy露出一絲倦意的笑,感激地朝同伴輕輕靠了靠。隨後看了眼時間,「我該回去了,再不走Carrots公寓該宵禁鎖門,我可不想睡街頭。」
Nick點點頭,目送她快步往出口走去,忍不住在後笑道:「路上小心點啊,我們英勇的胡椒——呃,兔警官!」
Judy回頭瞪了他一眼:「你又想說什麼?」見他臉上狡黠笑意,便知道不會有正經話,最終也忍俊不禁地笑了。「回見,狐狸先生。」
兩人相視一笑,Judy覺得放鬆了不少,轉身離開。
走廊重新歸於寂靜。在不遠處一扇緊掩的門後,一雙銳利的眼睛正透過門縫的陰影凝視著剛才那一幕。昏暗的拘留室裡,Pip不知何時已經悄然站起,靠在門邊將方纔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雖然聽不清他們低語的內容,但透過那道微啟的門縫,他清楚看見一隻與自己毛色相同的狐狸出現在走廊盡頭——哪怕只是一瞥背影,那熟悉的輪廓與動作還是令他幾乎屏住了呼吸。
「Wilde……Nick……」剛才Judy脫口而出的名字,像驚雷般在他腦海炸響。Pip心跳不受控制地狂亂起來。那個名字、那道身影……不,不可能。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閉上眼,不再去看門外。
許久,他反反覆覆咀嚼,直至喉間低聲溢出嘶啞的音節,這彷彿這是世上最離奇最古怪的問題:「Nick…Wilde…?」隨後,房間重歸死寂。只餘下昏暗中紅狐孤獨的身影隱沒在忽明忽滅的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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