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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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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创作] 【原创】[伪纪实]前夫哥想当我的炮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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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荒白 发表于 2023-10-15 22:53:10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我是我父母关系的症结而非爱情的结晶。

    他们不够相爱,但是他们有了我。他们于是把我当爱意或可借此升温的凭依,不顾我奶奶的反对结婚生下了我。

    结果他们名存实亡的爱因此被注入亲情与责任的强心剂,那感情乏力地泵动多年,多次欲自我终结而无可奈何。

    自幼我充当着一个锁扣,勉强地扣住了父母摇摇欲坠的关系,勉强地扣住了一个三口之家,那时父母总言说各自工作在忙,彼此都很少相见,对我就更是不甚上心,处处充斥着敷衍。

    直至多年后我父母与叔叔婶婶对比,从快乐成长着的仲庭那意识他们到亏欠了我、又把这歉意弥补在了淑雅身上……这造就我的二位至亲才终于有了老夫老妻间的温情与释然,只是对早已成型的我仍放养,我也早已长大,不再奢望他们对我表达爱了。

    所以我才说对家人无甚感情。

    ——主要是对父母无甚感情。

    我还是小孩子时他们把我抛在那半山腰上的农村老家,由爷爷奶奶带我。我的整个童年,基本都在山间望着山前流云,于终有一天要离开此处的期望中度过。

    我的爷爷奶奶曾是军人和村干部,为人古道热肠、备受乡里尊敬,是朴实辛勤待人宽厚的老好人。可是,他们待我总要稍稍贬损我,似乎唯有这样他们才感到尽了长辈的责。我考试名列前茅他们问我为什么不做得更好、我画画拿奖他们觉得我画的其实不够漂亮,出门在外,外人夸我乖巧听话是好孩子,他们温柔地自豪地笑说哪里哪里,他人并不聪明,其实也就那样。

    明明满意我,却口头上从未肯定我,对我做出一种推己及人的谦虚,仿佛我是他们的延伸。

    他们这习惯使我不断自谦、退避,而我又偏偏真做不到最好、攀不上造诣的极致,总在高不成低不就……

    父母对我不曾过问,弟弟妹妹比我优秀太多,就是我再努力表现自己其实很棒,我的这些家长们,也从未因此给过我爱的表达。

    于是在爷爷奶奶自己也不知情的审视下、在父母玩笑般平淡的“要是当初没生你”猜想下,我从一个活泼的小孩,变成不爱笑、默认自己平庸、放大自己缺点、否定自己长处,还总下意识把他人放第一位的人。

    我也不喜欢我这样的性格,但这剧毒深入骨髓,我感受得到却无法改变。其实我何止“没那么好”呢,我根本就够不上“好”。我渴望被承认这点,真的只从前夫哥身上得到过满足。

    只有前夫哥在把这不“好”的我看得一清二楚,知道我分明就是彻头彻尾的“坏东西”之后,还满腔赤诚地在对待我。

    他从不说他喜欢我哪点,但他会坦然地索取我飘忽躲闪的眼神要我将之放向他;会掐住我过于细弱的四肢腰脖叫我瘦猴子又把它们吻遍;会爱抚我不愿让他看见的腿根生长纹,说这是我曾和他一起长高的证明。

    “——简直就像你身上的年轮一样。”他曾轻缓地让手指在那皮肤曾绽裂所带来的道道纹路上游走,“你怕让我看到是觉得它们丑吗?可是我觉得很好看啊。

    “你身上—”彼时的心上人鼓足勇气,为紧张而重复着语句,“你身上,所有你自己不喜欢但其实都很棒的地方,我其实,都觉得很好看啊。”

    那样的柔情,我不觉得能在其他人眼中得到。

    更别说前夫哥也不用我表现得乖巧懂事,他讨厌我乖巧懂事——我每一次容忍别人自己受着情绪,他都要做看不惯的样子袒护我为我出头。打因我好脾气而占我便宜开我玩笑的同学,面对贬损我来夸他好的我妈直笑她“有眼无珠”,明明那么好面子却为我打工被老板坑骗拉着我去讨一两百块工资的说法……

    这世上,真的会再有像廖峮朗一样爱我的人吗?

    其实我想过,倘若我把与前夫哥的故事自高中开学开始写,停笔至大学毕业我们在一起,这肯定会是一篇观感完全不同的甜文。

    性格大相径庭的高中生,争吵玩闹陪伴间情愫渐生,相识相知相互走进彼此内心,在韶华里眼中尽是彼此与彼此选择前往的景致……大学历经拔河般叫人疲倦的来回拉扯,隐晦的不见天光的甜蜜与苦涩,最终双方都抛下手中长绳,心甘情愿地朝奔向自己的对方奔去,在陌生城市的方寸天地间构筑了爱巢……

    听着多好呢。

    可惜现实从来不会停止在主角们“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之后。现实丑陋而矛盾,波澜起伏的戏剧性屡屡与平凡无奇的乏善可陈相苟合,平淡中变况总是突发,波澜后又屡屡泛出乏味的意兴阑珊,时高时低的起伏如同延绵不绝的山群,造就着前夫哥口中的“人生就像攀山”。

    我自卑,我渴望爱——是曾经的廖峮朗带我欢笑,填补我爱的空缺。他为我出头,说我分明很好,教我人要把自己放第一位。和他相处时我终于不必再谨小慎微,因为他愿意把我的缺点当做特点去爱,他不会像我家中长辈一样见不得我的不足,他曾爱着整个的我。

    人生才多长呢,韶华又多短暂呢,他已陪伴我近十年。他的确背叛了我,可在此之前与之后的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我始终看不淡。

    如今我愈发感到他当初的出轨不过契机,我好像并非不能原谅他的背叛,我不过是借此看清我跟他之间其实确存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于是自己反倒退缩抽身。

    若是我当初能有胆量,叫哭得话语支离破碎的前夫哥做下承诺,对他做出惩罚,若是我能确信我在他心中位置所占之重,对未能无风无浪的恋情不起动摇的抽身之念……

    一切又会是……

    算了。

    叫我心碎作飞灰如今又拼尽全力想聚拢它,说自己今后会将之仔细爱护的负心汉。

    惹我心怦然的初恋。

    我寡言可靠的丈夫,别扭又哭起来像小孩的娇妻。

    我的爱人。

    算了吧,我们的确不可能了。

    又一个无眠的深夜我泪水滴淌个不停。我完全想象得到前夫哥的煎熬,我知道他幼稚头脑做不出最妥善的决策。

    我好几次就想打电话告诉他,“其实你绝对不能把我们的事告诉你爸妈,你要是说了你就要完蛋了。我如今也不想你证明什么了,我们就偷偷地这样苟且下去算了,廖峮朗你要是告诉你爸妈,我们就连眼前的流于表面都不可能再存续,那样我会崩溃的,我们就这样不在一起地在一起吧”。

    可是这次,我又矛盾地在心底里希望他能为我勇敢。唯独这次,我真是不想放弃,真是不想再说算了。我别的什么东西都可以没有,无论任何境遇都可以将就,可唯独廖峮朗,我觉得我对他的配得感不该轻易磨灭,我不想要再把他拱手相让了。

    什么家人不家人的,让他就是我一个人的吧。

    我想跟他走在阳光下。我想他是我名副其实的爱人。我想要在有人喜欢上他的时候,那人会知道我的存在不敢贸然亲上他的嘴唇。

    我想他爱我爱得光明正大,跟我有一座果园改建的房子。我想我们做起来一个抖音号,我写文案我来拍摄,他就负责咧嘴傻笑靠那点小姿色来吸引人,我们一边秀恩爱一边卖货。

    我想和他有好多领养来的孩子,无论男女,无论内向外向,每一个我和他都给予“你不优秀我也永远爱你”的期许、分给他们一样多的爱。我想家中有两面展示柜,分别摆满了我的漫画小说画集小手办,他的篮球球衣球鞋球星卡,我们的孩子可能会为玩闹把里面的东西弄坏。

    我想和他看着远山晴朗,心却再不对山外别事做向往。我想和他平静自安地相守白头,即便我其实一点也不愿意变老。

    我不想我只是想。

    煎熬中胃又在作痛,更为我的难眠添一丝烦乱。苦愤间我几乎想几拳捶打在腹部。小屌陪我无眠地沉静,悠然自在揣摩着我心绪,偶尔象征性地踩奶,做出爱意的表达。

    廖峮朗,这次怎么做都全看你,你要是不敢叫你家人知道你爱我,我尊重你理解你;可你要是敢,我说什么也要跟你抛下我的谨小慎微,看你握着方向盘猛踩油门,从容地系上安全带由着你把我俩关系往绝境上开。

    苟全与轰烈两种道路最终都是死路,但这没关系。廖峮朗,我多次重复的话是认真的,但我从未告诉你的是,“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这话后面连带的心声,是“我真的很爱你”。

    我真的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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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达克 + 3 + 1 + 1 在乎得要死,又不想让他为难
    blitzcrank + 3 + 1 大火猛煮,靴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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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荒白 发表于 2023-11-9 01:19:46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一夜过去,带些不合时宜期待地看向手机,前夫哥还没有消息。

      我一面安慰自己别心急,一面又忍不住为我和他的未来感到焦虑。

      可很多时候焦虑对现状毫无意义,既然又到上班的时候,我就暂且收心,还是来向大家说说我的工作,让咱们换换心情好了。

      我在写这篇怪东西时,叙事上偷偷做了编排。很多与社会身份、实际地点乃至个人隐私挂钩的细节,我只在靠后的文字才展开铺陈,因为我觉得随着记叙的不断深入,对故事无甚兴趣者必然会被筛去,这时候再对相关实情做展开会更合适。既然你们能看到这,说明你们应该还算能接受我这人,那我也没必要向你们太隐瞒现实里的各类情况了。

      我现在做着文创产品设计。这工作其实完全跟我的大学专业不搭边,但设计类工作从来以实力说话,作品是肌肉。

      基本可以完全没有自傲地说,我的美术功底还真挺不错的,靠自学衍生得来的设计水平也算看得过去。一直以来我惯会认真对待自己的心血,所以随简历而带的作品集,我努力做得很显专业漂亮。在前同事内推和当时公司缺人手的情况下,并非相关专业的我,为这原因相对轻易地就跨了行。

      在一家氛围心态都年轻的公司工作真的非常快乐,团队里女生居多,大家志同道合、有说有笑,面对工作事宜所有人态度严格一丝不苟,可私下间我们相处起来又总是欢快轻松。

      虽然我此前从未描述过自己的工作,显得生活好似只在绕着恋情遗留问题在转,可实际上我也有在兢兢业业地好好上班,并且认真对待着这份氛围在当下大环境里不易得的工作。

      这天的上午我心不在焉地完成了小半排版和样品套图的枯燥工作,午休时吃完了外卖,一如既往地搬出折叠床准备小睡。

      本来在这段时间里,每次放完假再上班的当天午饭,我都是吃前夫哥提前给我准备好的饭菜来着。但是昨天他过生日没去我那,所以今天我才只好吃外卖。

      为此惦念着还没有消息的前夫哥,我不免心里又有些难过。往常他早该对我说了“老婆早安”又说了“老婆午安”,给我发了他拍的早餐又发了午餐,现在是时候告诉我他吃饱要睡午觉了。

      我知道他也许是为昨晚我的表现,而在考虑着现在该如何面对我给我答复,于是搞得现在连问候也不敢发。毕竟现在一跟我打招呼,他就又得直面要向家人坦白的话题了。

      廖峮朗,这次我愿意给你不搭理我的时间让你好好思考,可你要是再敢一言不发地要完全冷落甚至是疏远我,我真的会找上门把你打扁。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还在等你那个前夫哥给你发消息啊?”工位相邻的同事阿云凑向我问。

      我的同事们基本上清一色的年轻人,人也非常可亲,我向你们说过了,他们常爱带我下班去玩,我们好得比起同事更像是朋友。其中跟我关系最亲密的,就要属这同为设计岗位的徐履云了。

      阿云她性格比较宅,其实不常参与多由我们总监大姐头发起而我提到过的下班后聚会。但由于我们工位在一块,二人又都同样爱自言自语还总出于礼貌自觉给他人搭话,于是作为常忙里偷闲讲悄悄话聊天的同事,她对我的事情基本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们彼此基本没什么不可分享的心事。实际上,她就是我此前提到强送我小屌这臭猫、对我充满关切的朋友。

      看一眼这八卦心起的朋友,我摇头否定她问句,收起手机跟着她一起支好折叠床,并着排又各自躺了下来。

      “阿怀我告诉你喔,人呢,一定要让自己没空想事情才能少伤心,”阿云侧着头看向我,“我呢,以前玉玉的时候就是突然恰逢一大堆事爆发,每天应接不暇,睁开眼就是好忙好忙好忙……

      “因为太累太充实,我反而就没空难过了,到我真闲下来,那些叫我难受的事情都过去了好久,我发现我都不在乎了嘞。”

      阿云朝我天真地笑。

      我也朝她笑笑:“这种话你都跟我说过多少次了,我耳朵都听起茧了。”

      ——徐履云,这个女孩的名字对我来说充满梦幻意象。她自幼生活在充沛的爱里,于是心思常常不切实际地漂浮。如果说多数成年人的生活有如负重远行,那她整个人的生活就像她的名字,宛若她正步伐轻缓地在云端漫步一般。

      她太好了,好得让我总是害怕她受伤害,所幸生活的确一直待她不薄。在她的世界里,万物恰如其分地美好与温柔,所有不快只是滋养未来繁花似锦的一时阵雨,她就像那种应该出现在小说里,天真无邪永远对生活热忱的笨女孩。

      “你一定要让自己心里充满比你那前任更好的东西啊,”阿云悄声耳语向我,“我给你介绍男生怎么样?心里有了别人你一定可以放下他的。”

      “好啊。”我胡乱应承,因为我知道很多时候阿云就爱瞎咧咧而缺乏有效行动。

      “那先谈近的,你觉得一卦怎么样?”

      我被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们的策划卜意成“一卦哥”,为人轻浮懒散,自诩“道系青年”,把长发扎成一个丸子头,戴着圆框金边眼镜,一年到头身上总爱批件道袍或羽织,关键时刻常给人以不靠谱的感觉。

      虽然长得是有点小帅啦,可他是完完全全的直男。

      “我觉得不行。”

      “那聪聪呢?”
      阿云问起公司里一个皮肤白净的开朗微胖男生。
      “不行。”
      “半生呢?”
      阿云又问起公司里一个雀斑十分标志性的寡言高个男生。
      “也不行。”
      “小新疆呢?”
      阿云再次问起公司里一个名字长得我们不愿叫的腼腆维族男生。
      “还是不行。”

      “你好挑剔喔。”
      “谁叫你说的都是公司里的熟人直男啊笨蛋,他们还用得着你给我介绍吗。”

      “我想着你可能比较想从熟人里挑嘛,而且你戒酒后变那么闷,跟大家都没以前那样热乎了。既然你不想要公司里的,那我给你介绍一个我以前书店兼职认识的男生好不好?”
      “好啊。”我也不当真,随意附和,感觉比起被介绍男人,还是享受这好友言语间一本正经的傻气来得更开心。
      “他是台湾来的喔,说话可能比较嗲,你能接受吗?”
      “我都可以啊。”我本来也不相信阿云能带我认识到什么优质男生好让我忘怀前夫哥,对她的描述也不甚在意。
      “那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你要加喔?你们要给我发展出很多很多故事,多到你能把前任忘掉知道吗?”

      阿云操作手机,我的微信提示音响起,一个微信账号被她推送给我。

      “他很受女生欢迎喔?你认识之后要往对象发展的话,记得先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都什么跟什么啊,你这笨蛋不会还是给我介绍的直男吧?”我不禁为阿云的言辞心生疑惑。
      “台湾那边不是可以男男结婚吗,说不定你可以嫁过去嘞。”
      “台湾允许同性结婚也不代表你这个朋友会同性结婚啊?你就没想过他或许是直男?徐履云你想事情可以有点逻辑性吗?”我被阿云搞得无语,但又忍不住想笑。
      “可是他真的很暖很优秀喔,说不定你还真会喜欢,那我就是促成一段姻缘诶!”

      渴望的前夫哥回复仍未出现,加之那微信名片上的黑白漫画人物头像如此熟悉,惹我突然就有了点开那陌生微信的兴趣。

      “你这糊涂蛋最好是会促成啦……”

      这么说这,我手指轻点屏幕。微信名片打开的个人页面上,展露出了一个我稍看便大概知晓其死宅程度的家伙。

      此人微信头像是一个带心脏形状头套眼神凶恶的漫画西装壮汉,微信名是红心emoji,签名则是繁体字的“有仇必报,有欠必还”。

      好中二。

      不过居然喜欢《异兽魔都》,这陌生人的头像来源和昵称签名都让我忍不住会心一笑。

      给不了解这作品的朋友们稍稍介绍一下吧,《异兽魔都》,日本漫画家林田球的黑白青年漫画,画风颓丧阴郁而内容充斥暴力血腥,里面的人物却可爱得让人吃惊。我最喜欢这漫画的其中一个特点是,明明世界观很阴暗,但是角色们却又都健全或不健全地保持着比现实人类还要好的心态,个中反差真是非常有意思。

      里面的主要角色个个充满魅力,其中我最喜欢的要属魔法师阵营的“心”,在我家房间那摆满一柜由淑雅代为照看的收藏品中,就有此角色的可动人偶来着。

      再多说我就要泛出滔滔不绝的劲头展露出我的宅臭味,所以我还是收敛些好啦。总而言之,这人大概和我一样,也挺喜欢这角色的,不然就不至于拿他当头像、用他的行事准则当签名了。

      既然都为同好,那,加就加吧。

      附上的好友申请里,我写道:

      -我是徐履云的朋友,她向我介绍你,说是要我俩认识一下

      “今晚就带你去见见他,咱们一起去玩呀。”阿云仍喋喋不休,“我之前还约好了他打完王国之泪要去他家借卡带的,现在这不是正好吗!今晚跟我一起去他家玩吧!”

      “可是我都不认识他诶,你直接把陌生人带去他家,这合适吗?”我犹豫起来,但又觉得自己的确很需要接触新事物新朋友换换心情。

      “他会欢迎的!只要我们带东西去!再说了,同为死宅,聊聊都喜欢的作品很快破冰的啦。”

      事实真是如此吗?

      好像真的是。

      脱线严重的人交友往往也容易交些脱线严重的朋友。下班之后,阿云带着我坐公交车前往离公司挺远的某地,然后进了家711买了一大堆关东煮之类的熟食和大瓶装乌龙茶,又带着那些东西拉我走向了附近的一座居民楼。

      兜兜转转,我们停步在其中一户门前,阿云直接从兜里掏出钥匙就把显着老旧的铁栅栏门给打开了。

      再推开栅栏门后的木门,我跟随推门的阿云走入房间。房里没人,窄小房间正中央摆着矮桌与坐垫,房间角落铺着一块带床单和凉席的床垫,被子与枕头杂乱地覆在其上,床的四周堆叠了大量漫画,一台Switch在床头插座旁正充着电。

      靠墙正对着床的大屏电视没有关机,不知为何现在正播放着Dazbee的《Adios》MV,轻快节奏伴着从落地窗投入的傍晚夕照,让我不禁心情有些变好。

      阿云毫不客气地脱鞋放在鞋柜,进屋抓空调遥控器把房间的空调打开,坐在矮桌边上邀我入座:“他可能这时候还没下班,我们来等等他吧!他应该快了!我通知过他的!”

      我跟着阿云脱鞋坐下,把关东煮摆在桌上,阿云开始邀我拿房间里四处摆放的漫画看。

      随手翻阅,我发现这些漫画大都是台湾出版社的书,我从中看到大量如今热门作品的单行本,又发现诸多相对小众的冷门佳作,甚至从其中看到了吉富昭仁尺度颇大的《脑洞天兵萌大姊》。

      之前微信发送的好友申请早已通过,但我和阿云口中那朋友仅互换了姓名就没了下文。这个阿云口中很受女生欢迎的男生叫“陈欣鑫”,念起来怪不适合成年男人。

      阿云已然跟她这朋友说过要来拜访。电视播放的日本音乐MV换了又换,其中大多数都是三夜乐队们的歌,yoasobi居多,我还听到了鱼韵乐队和米津玄师。

      随意翻看着漫画听着音乐,心里还有些惦念今日仍无声响的前夫哥,我却感觉自己似乎逐渐摸清了阿云朋友的喜好,不禁猜测起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来,把消息的事暂且抛在了一旁。与阿云一同等待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吧,屋外有人用钥匙再次打开了门。

      进门的男生个头矮小,留着熨烫过的遮额碎盖,身上穿着件EVA跟优衣库联名的红T恤和一条宽大的牛仔短裤。他眼睛大而眉毛粗重,饱满的下唇让他一言不发时像在嘟着嘴,显得委屈无辜。

      ……真可爱。

      看着那受气十足的少年感面相,我忍不住在心里这样想。

      “心心!你回来啦!”阿云欢快地呼喊。

      “臭阿云!你又不由分说直接杀进我家来了!”进来的男生动作浮夸地指向阿云,然后又看向我,见我与他对视,他很快收敛起动作,“啊,你是阿云说的那个0小哥吗?加我的那个?”

      “啊?”我因男生口中描述疑惑地看向阿云,为这家伙上来就把我的属性当印象特点告诉人家不满。

      阿云点头:“是哦是哦,我跟你说,他喜欢的很多东西都跟你一样偏门,我感觉你们两个会很有话题耶!”

      “真假?那很好啊!”男生眼里闪光,从阿云脸上得到肯定神色后又看向我,我只好尴尬地朝他投以微笑。

      “我们还给你带了关东煮来着。”阿云把便利店塑料袋打开,还温热的食物在被揭开塑料盖子后水汽淋漓。

      男生赶忙脱鞋走上前来,坐在我和阿云身旁:“真的吗!好开心,回到家刚好有朋友在,还给我买了吃的,搞得我好感动喔。”

      “是吧,你真是很容易被满足耶,”阿云将筷子和竹签一起递给我和这男生,把关东煮推向桌子正中,“不过我呢,就喜欢容易满足的人,我感觉容易有满足感的人天天都很开心,跟着天天都开心的人混自己也很开心!”

      “你不要把我说得好像任何时候都乐天的白痴啦!我明明上班那么痛苦!”男生嘴上不满,脸上却仍带笑。

      真怪。我感到阿云跟这男生的交互充斥一种过于鲜亮的糖果色滤镜,那感觉太过积极阳光,带着点幼稚的欣萌感,十足可爱温馨。萌萌人般的氛围,让我这阴暗B稍有些不适应。

      “虽然你们微信上应该聊过我也说过啦,但还是正式介绍一下!”阿云戳个鱼蛋咬了一口,又摊掌向男生呈现我,“这位是我的同事兼好友黄伯怀,心心叫他阿怀就可以!

      “那阿怀你这边呢,这个小哥叫陈欣鑫,我以前上学在书店兼职认识的,多年老友喔,你就叫他心心就行了!”阿云又向我介绍说。

      心心放下手上竹签,激动地向我伸出双手握住了我的一只手,露出和蔼而热切的笑颜:“Yoroshiku,请多关照啦!”

      啊啊,好热情,是那种我所久违的,阿宅看了太多动漫于是自然而然模仿起动漫人物夸张神态所拥有的,用力过猛的热情。

      为避免不礼貌,我勉强着自己给出双手与他持握晃动了一阵:“哈哈……也、也请你多指教……”

      心心的手软软的,有些发凉。

      在阿云指使下,心心拿了三个杯子盛乌龙茶,我们三人一起解决起关东煮与其他熟食。期间我和心心聊了不少死宅话题,我本只为闲谈而聊得随意,可一来一往下,我竟感觉自己跟他惊人地同频。

      我们的爱好多有重叠,喜欢的漫画、动画、游戏几可被归入一个集合,谈起都抱有好感的角色就更是惹得我们双方都激动起来。很快我就撇下了对心心过于二次元而有的戒备,因与之兴趣相投而认同激增。

      曾为死宅的我不是没结识过类型相同的朋友。可我一直认为ACG作为作品的载体,所能表现的内容宽泛如银河。同样热爱ACG,喜欢民工漫的读者和喜欢耽美的读者不一定聊得来;后宫向番剧的受众必然与乙女向番剧的受众不太重合;3A大作爱好者与古早游戏机爱好者未必能有太多话题。

      ——我从来觉得笼统被归作二次元的阿宅虽多,却又按具体喜爱作品可被眼花缭乱地细分,要从中找到嗜好大多相同的朋友,于我其实很不易。

      可心心这家伙,非常难得地,他和我有极其相似的品味,除了音乐上他唯独偏爱日本音乐、游戏上只偏好任天堂主机外,我和他在动漫上的偏好和审美居然一致得出奇,剧情设定人物的看法也大都不谋而合,这简直是知音般难觅的同好,我的心居然忍不住为此澎湃,滔滔不绝地开始与之畅谈。

      我本想细致地将我们的交谈展开描述,可仍像我之前担忧的,我怕这样会泛出浓浓死宅味,惹你们云里雾里而感到莫名,所以就稍稍描述一下吧,我和心心都兴高采烈,交流中的同感带走我的生分,对心心话语的认同更让我连连点头应和,激烈的讨论下我们聊了太多,我真想展开铺陈这一切把爱好与共鸣曝露,但考虑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二次元,我决定还是克制地省下篇幅。

      像我此前说过的,我和前夫哥的爱好处于一种互不干涉的状态里,恋爱后这傻狗唯一接受的掺和,就是在家吃饭时与我一同拿我那IPad刷剧,而且他还总要在看剧时惹人厌地说些“这里不好看我们快进吧”、“这段我已经在抖音里刷到过”之类的话。

      电视剧集已如此,他就更是没什么耐心去深追动漫了。就算那么喜欢篮球,可《灌篮高手》、《黑子的篮球》之类的相关动画,他看的也不过是抖音剪辑解说。唯一一部认真看下去的篮球动画,是让人无语的《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筐出胜利》——因为那阵子这动画不知为何在打球直男中火热,前夫哥为此总是看完后打开虎扑去对里面的剧情做锐评,幼稚得像个死小孩。

      在伴侣那都得不到爱好的共鸣,如今竟在一个才认识的朋友身上寻得,在这样的讨论下,多亏心心,我对前夫哥的记挂,真的就悄然减淡了些而让那时的我毫无觉察了。

      相谈甚欢的我们才吃饱没多久,阿云便拉着心心要拿Switch玩舞力全开。我在一旁看着他们拿Joycon滑稽地舞动身体,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当氛围渐热,阿云喊累把Joycon递给我,要我跟心心一起对阵,我连忙推手拒绝。

      “你看我们两个像会的样子吗?”心心跟着鼓动我,“怎么可以只有我们两个嗨你在一旁受冷落啊!来嘛!”

      阿云说过心心来自台湾,可很奇怪,我觉得他话语里其实无甚台湾腔调,顶多只让人听出些和我相似的南方人语调平平口音。

      “我看你们跳就很开心了不要让我跳啦!”我还是不愿,不好意思出丑。可在二人推搡下,我最后还是不得不就范,给这两个家伙献上滑稽笑料。

      窄小的房间里,我们三人笑个不停,明明我们做的事不过是凑在一起犯傻,可我却感觉到让人沉浸的欢快。

      良夜顷纵,当天黑彻底下来,我和阿云向心心告别,我又与阿云各自分散,带着心心借我看的漫画踏上归程。直到上车,我的脑中还满是这晚感受到的乐趣。

      社交总是被动的我虽渴望志趣相投的朋友,可归根结底我的性格不可能让我主动去寻觅。如今看来,因阿云认识到心心真是好事一桩。

      有的人你和他相处只需片刻,便能清楚感受到他适合与你成为好友,我觉得我和心心就是这样。

      虽心中还算愉快,不过前夫哥仍未有消息的情况,还不免在我离开朋友后从心绪里浮现,惹我暗暗失落。再三思索,我终于在乘车归家的中途,主动给前夫哥发去消息:

      -我今天交新朋友了

      -人长得蛮可爱的

      -不过他应该是直男

      前夫哥近乎秒回:

      -让我看看

      原来你能说话啊傻狗。

      虽然心里想过能接受他今天的冷落,可我还是为他一整天没有主动找我心生不快。

      -才认识,哪里有照片啊

      -你今天在做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前夫哥分外得意地发来小狗扭动身体如蹦迪的表情:

      -哎哟,主动想知道我在干嘛啦?

      -知道不被理睬什么滋味啦?

      -是不是很想我?

      我翻个白眼,再次看向屏幕后还是打算诚实:

      -就只是一般想而已

      前夫哥拍了拍我:

      -嘿嘿,我其实也超级想你

      -我今天忙头忙尾的,想跟你说话都没空

      -本来加班很不爽的,结果老婆居然破天荒地主动找我,我好开心啊

      上班认真得连发消息的空当都没有吗廖峮朗?得了吧,你分明是在昨天之后又不知该怎么面对我了。

      -我怀疑你现在有逃避问题又不敢面对我的嫌疑

      前夫哥没回复,可不一会语音通话就打了过来。

      我心里亮堂了些,拇指上提接取:“干嘛?”

      “今天冷落了老婆,不好意思哈。”前夫哥说悄悄话般放低声音,“但我要再重申一遍,我不会再远离你了,我要好好跟你过一辈子的。”

      “算了吧廖峮朗,口说无凭你知道吗,”我话里有气,想到他昨天哭唧唧现在笑嘻嘻的语气就不舒服,“谁知道你会不会哪天又移情别恋或者把我拉黑。”

      “绝对不会再有了。”前夫哥再次承诺,“我这边还忙,没理你真的不是故意,现在打电话给老婆报备一下,希望老婆不要怪我,我一下班就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我才不要咧,”我口头拒绝,又在心里悄悄猜测前夫哥要加班到什么时候,“你今天怎么要加班这么久啊,真那么忙吗,午休也没看手机?”

      “乖喔,那要不,你想我陪就别挂电话,你那开个静音听我这里的声音?”前夫哥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提议道。

      “没劲。”我心中无趣。

      一来一往里我感觉到前夫哥虽确在加班,却不过是拿这实情当不主动理睬我的借口,毕竟再忙,趁一早或午休发条消息的空隙总还是有的吧?也就是说,他或许是还没考虑好该不该向家人出柜,刚好又在忙,索性以此刚好选择不找我。“我要回家看新朋友借我的漫画了。”

      “你怎么认识的新朋友?”前夫哥开始对心心产生关注。

      我直言不讳:“朋友介绍,说给我认识新男人好让我忘了你。”

      “那—那你觉得他怎么样?这个新朋友?”前夫哥语调故作轻松。

      “人好,可爱,我跟他喜好出奇一致。感觉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我认真评价道。

      “真是直男?”前夫哥似乎有了点危机感。

      想到心心晒在阳台的小鸟游六花抱枕,还有他提及喜爱女角色时的神态,我憋了一阵才愿透露:“不清楚,没细问。给我感觉应该就是礼貌的直男。虽然性子软乎乎的也不在乎我是男同吧,但明显对女生更感兴趣。”

      “那—你觉得我跟他谁更好?”前夫哥莫名其妙要我做比较。

      “我说不上来,”想要前夫哥上钩的我努力编排着说辞,不愿告知在自己心里其实谁也不如他的实情,“我觉得我跟他应该更多话题可聊,那可能……还是他在心意相通上要比你好些?”

      “坏东西,现在是要惹我吃醋是不是?”前夫哥机敏地觉察了我在他面前提及心心的用意,没有恋战,“我真的在忙,就先不聊了好不好?但是挂了电话你不可以跟别的男的聊天喔?”

      “聊了你也不知道。”我险恶地激惹前夫哥。

      “好啊,那你聊嘛,坏东西,”前夫哥笑了,又学起我这段时间时常对他说的话,“反正‘我们只是炮友’,你的感情我一点管不着,对吧。”

      “对。”也不管他看不见,我认可着点头。

      “那你把他也发展成炮友,叫他过来跟我们3P。”前夫哥故意恶心我。

      我被他惹得无语:“廖峮朗你是不是有病啊?”

      “好啦乖老婆,我真不能再聊了,我要先挂了。”前夫哥又用起如今他习惯的撒娇语气来,“今晚再晚点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才不要咧。”我口是心非道,“我要先挂了。”

      前夫哥嘿嘿笑:“好,老婆先挂电话。”

      回到家我洗漱完照顾好小屌,开始边沉浸在漫画里边等待起前夫哥的消息,因为我下意识地就觉得他肯定会主动找我。难能可贵的阅读专注中时间开始飞逝,等我回过神来一看手机,才发现现在已经很晚了。

      但是前夫哥并没有依他所说或我所想的打电话过来。

      他说话不算话惹我火气升腾,可我又不禁想,明明是我自己拒绝的,我又有什么好抱怨呢。前夫哥或许真的只是太忙太累,加之当时又在工作,一时没解读我的反话把这当我真实态度,这其实也无可非议。

      可前夫哥这些天里不断重复的晚安问候没有发来,到底还是让我心里不太适应。

      ……他今天一句问候都没有!

      快睡觉的时节,我还没等来前夫哥回复,只好又自己主动找上他,努力把话语扮出毫不在意的冷冰冰:

      -睡觉了

      我本以为前夫哥怕是没那么快回我,可结果他却又一次秒回:

      -老婆晚安呀,我也快要睡啦

      哈?

      什么意思,这也不是太累太忙所以忘了我的样子啊?要睡了都不和我说一声,这种明明可以找我却故意不找我的行径是要干嘛啊。

      我闷闷不乐,又不好意思为这个问题诘问他:

      -那你睡吧

      前夫哥明知我生闷气时字越少火越大,可这一次他却没有嬉皮笑脸地贴向我,只是卖乖:

      -好嘞!老婆也好好休息!

      -我们一起梦里见嗷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张小狗躺倒的表情,这之后他就再没回复了。

      火气撞上错愕冷却在巨大的狐疑里。

      ……廖峮朗你真的混账。

      说冷漠吧又很热情,说不睬我吧我找你又秒回。

      “可恶啊!廖峮朗你去死啦!”自言自语着大叫,我举拳对着屏幕作势欲锤。

      鬼才要在梦里见到你咧!

      自觉没趣的我不想再搭理前夫哥,熄了屏幕关灯闭眼,把小屌拥进怀里。

      到底他是想干嘛呢?其实现在回想我才一眼觉察出问题来,可在当时,我对前夫哥这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在意得有些无法入睡。

      根本不找我,却等我来找他,我一找他,就又摆出摇头甩尾的热情。

      昏黑里我把自己摘离身体,拿上帝视角看问题。思索好一阵,我心中有猜测萌生。

      这家伙今天的行径是想躲我却又不敢被我洞悉吗?既不想面对我又不想放弃我,所以我找他才故意扮得热情装无事发生?

      结果我猜错了。






      鉴于写到这里前夫哥不断地催我快按他说法写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不许我拿自己平铺直叙,因为这样读者看着还要以为他又在逃避(而他实际上只是犯蠢),那这一节,我就从当天前夫哥在我离开后发生的事讲起好了。

      ——是的,前夫哥有看到这篇怪东西,并且他对我的角色塑造极其不满。一开始我以为他会最不爽我老把他跟狗做比喻狗塑他,甚至还把性写那么细致。可除了一些语句的不认同,他反应最大的其实是那句“长度优越就是有些细”,再三重申要我把它改掉。

      ……我才不改咧。

      咳咳,总而言之,说回要展开的事吧:

      前夫哥的同事们本在我走后窃窃私语敦促前夫哥快去送送我,可前夫哥木在那只是在拿纸巾把脸上奶油擦掉,不知道该做啥反应,又为兄弟们看见自己那么轻易地掉眼泪而尴尬。

      蛋糕都没吃就“草草找理由离开”的我彻底走远后,同事们开始试图给前夫哥出谋划策。

      他们粗浅地感觉到了我与前夫哥之间的情感隐患,多番追问才得知前夫哥原来根本没跟我复合,来龙去脉捋顺后,这帮家伙七嘴八舌间纷纷提出自己的主意来。

      虽各执一词,但有一点他们一致认定:他们不觉得我真心渴望的是前夫哥向家人出柜(也的确如此),他们认为我是“多年里没得到恋爱真正该有的待遇要躲躲藏藏,在为这事委屈”(好像又有些道理)。

      那么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很明确了——他们认为,前夫哥必须给我像“正常情侣”恋爱一样的感觉,这之后我肯定就不会想着什么要前夫哥出柜了,毕竟前夫哥这家庭出柜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满足我给我填补遗憾才是最重要的。

      会议的方针由此确立,各指导找出问题所在后发挥敢想敢干的精神,积极建言,勇于献策,但在此之前,他们又都认为前夫哥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急需改变。

      “太舔了”。

      无甚情商的前夫哥,在和同伴们的沟通下获知了自己并未意识到的现状——“你现在太卑微了,主动得过了头,说难听点就是舔狗,以至于这关系里你正心甘情愿地被嫂子牵着鼻子走。”——据说兄弟们也不是说要为此责怪我,但对他们这样的直男来说,他们想当然地就认为唯有身为“丈夫”角色的前夫哥把持着关系占据了心理高位,前夫哥和我之间的关系才显妥当。

      于是自己恋爱时间可能还没前夫哥跟我长久的几位狗头军师们,协商下给了前夫哥一段恋爱守则要他严格执行,甚至当场集体编撰了一首顺口溜(为押韵惹众人苦思冥想许久)存在微信收藏:

      《拍拖守则》

      恋爱脑绝不能犯,自我提升找事干
      人世纷繁千千万,对象只占心一半
      不找你别总找他,找你立马给陪伴
      理智又别太冷漠,热情不能上了头
      不安别暴需求感,相处最忌怕缺憾
      表面扮乖心要坏,得体大方笑颜袒
      嘴笨不要乱开口,眼神行动胜空谈
      想的别说直接做,耍小心机要自然
      潜移默化必杀技,助攻多仗身旁伴
      搞好关系得美言,胜过自夸嘴说干
      面对情敌莫慌张,面柔心狠别手软
      情感支持不断供,身体力行把人撼
      床技优秀人套牢,健身补锌不能断
      久觉无趣何所需,诗意浪漫新鲜感
      须知热恋终会淡,恪守初心长相伴

      (大哥们我真服了,何等未用到正处的才华。你们能想象到我从前夫哥手机里看见这一大段东西的震撼吗,我甚至觉得这些话有好多对我也是适用的,我的天哪。)

      给前夫哥树立了绝不能卑微当舔狗的核心价值观之后(这真有意思,明明我在许多人眼里也显卑微,可到了前夫哥视角,好像他又哭又闹又扮狗的情况的确不比我这赔钱货值上多少,我二人真是双向倒贴),他的兄弟们又给他出主意要他这几天能把我拿捏:

      他们觉得我和前夫哥这种相处多年的伴侣,必须要设计一个惊喜才能让我跳脱出老夫老妻的枯燥,收获此前恋爱没获得过的体验。

      可是在惊喜之前,他们表示又还得先动动伎俩。毕竟我现在一直享受着前夫哥给予的“热情如火”的正反馈,这时候给予刺激的话肯定是不够强烈的,最好就是先给我“降降温”,待我“嘴淡得水都能喝出甜味来”时,再给我“猝不及防的高甜刺激”,“一个天一个地直接起飞好吧”。

      他们当中的“智者”提出了“生嚼大番薯理论”:大意是本嫂子目前就好像变形计节目里富裕家庭宠溺坏的逆子,对前夫哥的好太过习惯,如逆子天天大鱼大肉般有一种本该如此的心安理得,可倘若前夫哥尝试突然不对我好一段,待我如逆子被变形扔进山村家庭天天哇哇哭只能生嚼大番薯般冷淡,那我肯定很快就会感到不适应,再也不愿离开前夫哥的好,对他珍惜得不得了了。

      这时候若是前夫哥再给我个什么惊喜,让我在失而复得的好里感受到更进一步的满足……

      ——一帮直男就在这样的想象里眉飞色舞,充满情圣指点为情所困者的得意。

      前夫哥首肯,明明他那时自己都感到这比喻很蠢,却还是点头如捣蒜地认同起背后的假设。因为他说他就是在离开我之后发现自己根本就离不开我,天天念起我的好后悔得难受的。

      失去才会珍惜毕竟是全人类最下贱的通病,前夫哥心生共鸣,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我这坏东西一定习惯了他如今的好,那现在再怎么给更好的反馈都一定成效不大才是。

      ——这就是我之所以不被前夫哥主动回复的根因了。

      加起来可能也凑不出一个情商正常脑子的顺直男们和前夫哥,所设想的周全计划是什么呢?

      他们要前夫哥晾我一两天不主动找我,借此看我会不会主动找他。若是我有反应,那就说明我还是很在乎前夫哥的,为避免我失落得要紧,我主动后前夫哥必须认真热情地回复,但就是不主动问候,就是要等我不矜持、待我被冷却,他们料定我必然会为此失望,但就在我失望的时候——

      就在我又结束一天工作,为这大半天前夫哥竟都未找我而心生闷火,不停骗自己我才不在乎前夫哥又实在委屈的时候——

      前夫哥打电话来,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就在我公司楼下。

      “什么意思?”我愕然无措。

      “你下了电梯你就知道啦,快一点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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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荒白 发表于 2023-11-9 01:28:04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本帖最后由 荒白 于 2023-12-1 21:47 编辑

        刚下班甚至还未从工位里起来的我听到这话心跳加速,明明十分状况外,嘴角却忍不住先牵了起来。

        前夫哥没有多说直接挂掉了电话,我脑中却如闪电暴划,不断从“前夫哥在楼下”这事件主干,极力推演着所有的分支可能。诸多猜测从脑海炸裂出繁多根系,似雷霆一瞬扎根在天空,要阴郁天色再复闪亮。

        随着这闪电的轰隆,豪雨倾泻心田,被冷落的心境苦旱逢霖。我终于意识到前夫哥或许不是不想搭理我,只是在耍小计谋。

        我才不上钩呢。

        心里这么想着,可是我又免不了为前夫哥语调的欢快心生期待。

        恰好我们的策划一卦哥当时就在我与阿云工位前晃悠闲聊,见我接了个电话后就从原本的强打精神变得神采奕奕,大感个中趣味,与阿云几句八卦后,这好事者赶紧拦住了想立刻打卡走人的我:“别动!让哥先来给你算一下!”

        我有些莫名,在一卦哥面前站定。

        看了眼时间,问了点前夫哥无伤大雅的个人信息,又推了推前夫哥所在的楼下方位,一卦哥神神叨叨地开始掐动手指捏起小六壬。

        我和阿云尬笑着对视,彼此表情里有一种“好像很厉害”的期待。

        不一会一卦哥得到结果,喃喃自语:“天宫赤口,地宫速喜,人宫大安……

        “伯怀,你待会应该有好事发生。”一卦哥眼神中带着自信的笑意,拍了拍我的肩。

        “怎么说?”我不明就里,内心并不太相信这些玄学。

        “不怎么说,”一卦哥不愿解释,“等下呢,你保持淡定就是了,不要起什么坏的情绪波动,先安安心心享受吧,别的别管那么多。说到底人是活在当下的知道吗?你要把握转瞬即逝的快乐。”

        我更加困惑,阿云在一旁数落起一卦哥神棍,却又转而求他帮算自己的桃花。

        把握转瞬即逝的快乐吗?

        也就是说,这快乐不可能长久?

        期待在不安下扭转,加剧我对未来的焦虑。

        我多次重复以至让观者厌烦的心声所述、我与深爱之人不可避免的最终结局,终有一日会追上我,咬碎我明知不可能的幻梦。

        ——我和廖峮朗终究不可能。

        “快去啦!”二人聊着聊着开始赶发起愣来的我。

        一卦哥催我别让人久等;今天看我一整天都神不守舍的阿云,更是发觉我到底还是没办法把前夫哥从心里挪开,劝不动的情况下破罐破摔撺掇起我要主动和勇敢。

        忐忑地等待电梯,一旁“作为领导也老偷偷下早班”以至被训斥多次的总监大姐头笑我紧张,不参与等电梯的其他同事们谈话。

        那时根本不知道前夫哥要给我带来什么的我,不安间开始自觉前夫哥可能是要告诉我他向家人表露实情的进展,于是忍不住为接下来要面对的东西感到忧心。

        “怕个屁呀?本月是咱们处女座运势正旺的时候耶?”

        从三两句闲谈中了解到些许内情后,大姐头朝多次告诉她“不相信星座”的我比剪刀手:“好事理所当然要发生在咱身上的!”

        我礼貌笑笑,大姐头要我弯腿半蹲下来,我不明所以地照做,她用手给我收拾了一下刘海。

        “你总爱焦虑没发生的事给自己徒增烦恼,”大姐头为传递鼓励拍了拍我的肩,“可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既然某事还未发生,不安害怕是等,开心期待也是等,反正都要面对,就算真是坏事,面对前先傻乐一下又怎么了呢?总好过难过那么久呀!”

        其他等电梯的同事闻言也顺势说起类似的话语,大意多是着眼于及时行乐,这话题在大家进电梯前很快变成了又一次约起饭局的邀请,但我没有答应。

        如今想来,同事们给我的劝慰,其实都是在邀玩的同时期望我脚踏实地吧。

        不对未来忧虑,不去沉湎往昔,踏踏实实地安心在如今。

        ——“活在当下”。

        倒很符合前夫哥分手前挣扎的说辞,“未来那么远,为什么不能过好现在的每一天”?

        可我真的该不在乎未来,只着眼现在吗?

        我感觉我做不到。

        怀揣激动,电梯终于到了一楼。在同事们今晚前往何处的商讨里告别他们,我随人群走出电梯,又独自与人群分离。

        四处张望着,我未在一楼大厅里看到前夫哥,疑惑间我想打个电话过去问,可心里又有着他耍小计谋的怨怼。

        直到同事们都离开我也仍未等到前夫哥,不由得在刺激下有了不等他直接回家的念头,慢吞吞地走出了写字楼。

        可刚一出门,我就撞见了拦截者。

        某个蠢蛋上身衬衫外搭休闲西装外套,下身牛仔裤加高帮篮球鞋,头套着古怪的红色胶壳面具走向我。

        那个心脏模样的面具,虽然做工并不细致,但还是能很明显地看它出自我最喜爱的漫画角色,《异兽魔都》的“心”。

        ……有谁会知晓我喜欢这角色,还愿为我特意装扮成他的模样呢?

        才一同搬入出租屋的时候,我和前夫哥一起拿海报铺满了被上一任租客污损的墙。我的动漫角色们围攻挤占着NBA球员不多的空间,前夫哥为勒布朗詹姆斯霸不到最好的位置,曾吼我“干脆做纸片人,去跟这个黄毛仔过日子算了”。

        不用猜我也知道面前这家伙是谁,身高和体型出卖着他。

        看着这显眼装扮,我不明所以,惊奇间忍不住想笑,但又心知面具下的那张脸必定正期盼着我摆笑脸,于是努力把翘起的嘴角下压。

        来人拦下神色讶异又辛苦憋笑的我,在我面前站定,摘下那难看而缺乏还原度的胶壳面具,把藏在背后的一支玫瑰递到我面前。

        “老婆上班辛苦啦~”

        前夫哥语气软糯,明明是在问候我,却如同在跟我撒娇。

        我忍不住被吓了一大跳。

        倒不是因为前夫哥大庭广众这么叫我,也不是为他送我玫瑰,而是前夫哥面具下的模样叫我又吃一惊。

        此刻的他发色金黄,瞳仁澄蓝,面庞白皙。

        “廖峮朗你在干嘛啊?”我怔怔接过被塑料包装裹住的玫瑰,眼睛没法从前夫哥脸上挪开。

        烫作金黄的发色无比惹眼,戴了蓝色美瞳的眼睛透着奇异的灵动。那明显化了妆的面容光洁白净,一看便知颇具经验的修容技巧,此刻正清晰地强调着前夫哥五官的立体,叫有些娃娃脸的他也变得线条硬朗。

        “够还原吗?”前夫哥咧嘴笑起来,又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副银丝眼镜戴上,朝我挑眉,抛起媚眼。

        帅气的斯文败类。

        未将这印象脱口而出,我却感到心脏开始狂跳。

        非要说的话,其实根本不贴合我所爱角色。但前夫哥现在却存在另一种让我感到着迷的气质:阳光憨直,又人靠衣装地透着些精致的风流感,闲散悠哉的模样,仿佛对一切都举重若轻。

        此刻前夫哥戴上美瞳的眼睛所投目光锐利闪亮,浓烈地朝我放着电。

        我忍不住在内心尖叫起来。

        有时候和前夫哥相处久了,真的会忘记他本身的确有点小帅。不过是打扮一番,面貌一新的前夫哥竟强烈地惹我心动。

        黄伯怀啊黄伯怀,你何德何能吃上前夫哥这么帅的天菜?此前夜店里友人的艳羡不禁回响在我耳畔,我忍不住自卑。

        凭他个人是断不可能做出如此穿搭,甚至弄这改头换面般妆造的。而广州的六月燥气正盛,这有心改造并不适合夏天,即便行道树荫将他与我遮蔽,可前夫哥额鬓都已开始隐隐冒汗。

        “哇。”

        心脏怦然的我故作镇定,笑意却明朗得再难遮掩:“CosPlay?廖峮朗你认真的吗?这么舍本?”

        “你喜欢吗?”前夫哥转个圈朝我展示自己,“是不是很用心?”

        他又举手向我展示他的指节:上面细致地画了角色身上缝合线的纹路,而我之前狠咬前夫哥手指留下的伤疤,娇纵地横亘在中指与无名指本来还算还原的布线上。

        “你cos得一点也不像,”我假装并未感到惊喜,平淡地随意点评,“可其实又还,蛮帅的啦。”

        “怎么不像,是哪里有问题嘛?”根本不看漫画的前夫哥不明所以,亲昵地贴向我,搂住我的肩就要把我往路上带。

        “臭现充,不懂角色乱cos不怕被冲吗?我又不是梦男,你这么搞只让我觉得OOC。”我下意识跟着他的脚步并肩而行。

        “说来……是谁给你化的妆?”

        前夫哥不回答,就顾着嘿嘿笑,对我难以藏匿的火热目光无比享受,嘴角翘得嚣张。

        他将我带到楼前一个停车位旁,掏出车钥匙摁动,一辆白色轿车应此作响,前夫哥打开车门要我落座。

        “谁的车啊?”我看着那车前那名车标志又生疑问,在前夫哥扶腰轻推下有些生分地坐上副驾。

        前夫哥还是没回答我问题,自己绕车上座,驾轻就熟地在转身之间系好安全带,把面具跟眼镜放在一旁:“接完老婆下班,准备回家咯~”

        “哪个家?你莫名其妙要拉我去哪里啊廖峮朗?”我整个人脑子都被问句塞满,心上上下下地扑腾起来,也跟着系好安全带。

        前夫哥不说话,打火挂挡,空调冷气喷涌,车载音响开始放起EDM电音,刺激得有些吵耳朵。

        我觉得一切新鲜又荒唐得好笑:“廖峮朗你要干嘛啊,你到底想做什么啊你?”

        “我都说了啊,带你回家。”前夫哥坏笑,抬手掐了掐我的脸,又收回去拿双手把住了方向盘。

        “回老家吗?”我不由得为这可能感到紧张,翻飞的心突然向上直冲。

        “你真告诉你爸妈了……?我们两个?”

        语无伦次间,刚才感到的不安如今又攥紧了我。可些微不易察觉的颤抖下,我又为这可能隐隐泄出一丝欢欣。

        我下意识地将前夫哥染发与他要反抗父母的可能结合在了一起,脑中他将为我奋不顾身的画面不切实际地闪现。

        廖峮朗你真的为我这样做了吗?

        干脆答复将我的期待驱赶:“……没有。”

        如此回应后,前夫哥转而对我说:“快马加鞭,别让我屌哥久等好吧。”

        “喔。”

        我这才明白他说的“家”,原来是指我的住处。

        FlappyBird般上下扑动的心为此停止飞悬,笔直地落了下来,磕得胸腔有点酸疼。

        “你不应该也才下班吗,翘班啊?怎么会想到要开车接我回家,还cos我喜欢的角色给我看?”平复着情绪,我忍不住再发问。

        “开心吗?快说开心喔,我今天一整天的准备都是为了现在。”

        前夫哥驱车至拦截杆扫码付费,车缓慢行驶上路。他逐渐提升车速,不一会车开始在宽阔路面稳定地疾驰。

        “一整天……”我心中惊异,“你今天没上班吗?”

        前夫哥故作神秘地笑,不搭话,认真看起路况。

        “廖峮朗,你葫芦里买什么药啊?”

        前夫哥以前就很爱发些莫名其妙的疯把我往陌生境况带,对他充满信任的我总是由着他。

        但这次我决意弄清楚情况:“你不说,我才不要配合你。你路边放我下车算了。”

        前夫哥温柔地瞟我一眼,知道我说气话:“我今晚要跟你约会。”

        “为什么?”我仍一头雾水。

        “不为什么。”前夫哥还打算把问题回避,可又忍不住补充说,“这次我要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地,和我老婆约会,就这样。”

        “廖峮朗你再忽视问题我真要生气了。”屡次得不到认真答复的我不再看他,低头端详起玫瑰花,“你愿意在我身上花心思我很高兴,但是我又没叫你这样对我,我们现在只是炮友。”

        转动那束玫瑰,花朵红艳如血,枝干的荆棘被修剪去,摩挲起来还怪有质感。

        我还是第一次收到前夫哥送的花。

        说没有为此偷偷开心肯定是假的,此刻我努力扮着在生闷气,可心底却多少有些甜蜜滋味。

        “开心吧?”前夫哥瞥见我其实在偷着乐,自己也咧起大牙,“快,叫声‘老公’听听。”

        “滚。”我抗拒。

        “那不然,叫‘老婆’也行。”前夫哥坦然做出巨大让步。

        这话不知为何,让我听了身上某些部位忍不住充血。

        我的脸开始发烫,脑中净是将身旁人就地正法的念头,前夫哥做0时的哀叫轰响在耳畔,只体验过一次的紧致此刻成瘾物般诱我想再度探寻。

        前夫哥看到我脸红笑出了声,为缓和我情绪开始玩梗:“老公你说句话呀?”

        见我不理他,他享受着把我拿捏的快意嘿嘿笑。

        从前夫哥运筹帷幄般的得意中,我恍悟一切正按他意图进展,这混账十足满意地,在玩味我如今每一丝心绪。

        “……你之前故意对我爱理不理,是不是就为了现在这样撩我?”

        前夫哥假装清嗓子,笑得更猖狂了。

        “你以为我上套了吗?”我立马开始嘴硬,“跟我玩欲擒故纵,你看我有在意你吗?”

        前夫哥仍嬉皮笑脸:“愿者上钩啊坏东西,都进鱼篓了还逞能,没意思好吧。”

        “陪你胡闹有意思?”我挑眉。

        “我今天下了血本,你知不知道我提休假有多困难啊?”前夫哥扮委屈,又开着玩笑挑逗我,“这么大付出包你一晚还不够吗小帅哥?你就说,到底要哥怎么做,你才愿意陪哥?”

        “你请假了?敢情你昨天那么忙,就为今天能请上假?”

        “我靠,真是知我莫若你耶~”前夫哥惊喜地与我交换一个眼神,又看回路况,“我为你好不容易求到领导紧急休假,两天工合一天做……

        “那既然你猜那么准,那—那你再猜下这车是我怎么借的?”

        “猜个屁,我管你怎么借,反正又不是我的。”我舒张身体好让自己坐得舒服。

        “你如果想要车,以后老公赚钱了给你买好吧。”前夫哥语调慵懒。

        我为前夫哥的胡话无语:“别给期许,你有种就直接行动啊。”

        “行行行,”前夫哥眼泛秋波,“这周末带你去车行看车,你想要的直接拿下好吧。”

        我白他一眼,虽然自己车技很差而且根本没想过要车,却也耍小性子说起胡话:“不,我现在就要,干脆你现在滚下车,让我把这车开回家好了。”

        “我靠,你知不知道这车谁的你就敢要,”前夫哥被我逗乐,“让你开走车你老公工作就要不保了。”

        ——其实能放心借爱车给前夫哥的人是谁,我想想便知。

        在与前夫哥的微信往来里,我早已把他的身边人基本摸清。他今日的“空闲”与名车,应该是他提前与他那关系亲近的领导求情得到的结果。我完全可以想象到前夫哥求这领导给他放行,又求领导把车借予他的模样。

        肯定是坦诚解释说自己要约会,又瞒下约会对象是谁,让那帮室友配合做助攻了。大概被蒙在鼓里的领导,是抱着“猪有白菜可拱是好事”的心态给了前夫哥支持。

        一想到前夫哥做出了这样的努力——又是请假又是借车,甚至还特意染个头发又仔细打扮自己,我不由得为此心生甜意。

        被耍的怨怼虽还挣扎着挠动我,可前夫哥这番努力造就的温情却又悄悄吹散了怨气。心中郁结消弭,我现在反倒为他所花的时间精力不好意思再怪他了。

        同事们要我及时行乐的主旨此刻无比清晰。

        “切歌。”

        我放松神经,颐指气使地命令道。

        前夫哥撇嘴瞄我一眼,宠溺而心领神会地操作手机连上蓝牙,不一会急躁的电音节奏顷刻消失,我听得耳朵起茧也仍喜爱的音乐响彻车内。

        一首再一首,我歌单里的歌曲填充着车厢,在我和前夫哥耳畔流转。我们的车辆逐渐开始汇入车流,在当中减慢速度。

        ——跟前夫哥分手后我尤为不适应的其中一点,是我再没好意思用他各个平台的会员账号,为此直接丢失了自己积累多年的歌单。

        自高二开始,一切需要付费获得更好服务的平台我都基本在与前夫哥共号,于是我的歌单长期寄居在前夫哥的网易云账号里。之前他老是怪我听的歌都太小女生,搞得他日推尽是我喜欢而他无感的歌手们。

        但是他真有那么讨厌我的品味吗?至少我每次哼歌,他多少都能陪着我唱上一段。

        一卦哥说过我接下来有好事发生来着。

        为这我本不采信的推断,我忽然没甚来由地心情大好,节奏挠动着诱我喉舌,我于是开口让歌声飘出口腔与音乐汇聚。

        我唱起了正播放的歌。

        前夫哥听我突然开腔转头望我一眼,我与他对视,昔日记忆突然就涌入我。我朝前夫哥会心一笑,他也随我跟着节奏轻声跟唱起来。

        为这久违的齐声欢唱,我的心情愈发好了。

        当我为跟不上节奏,不想显得滑稽而停止唱歌,前夫哥却仍拿他那发紧的大白嗓努力在跟唱着。

        “喔喔喔”的笨拙模仿让我笑他在狗叫,他不在意,甚至把嗓门加大,只是喉咙仍很紧张。

        他唱得难听也仍不停,不免让我跟着得到了鼓励,于是难唱的部分一过,我又开口与他再次合唱。一开始他还有些跑调,但歌词的重复下他终于掌握旋律,放松喉咙,力道下沉,大声跟我唱起了歌。

        “站在你面前,

        “不需任何语言,

        “微笑都显得肤浅。

        “来到我身边,

        “倘若心甘情愿,

        “不如就投入我怀里面。”

        ——是在高二上学期还是下学期呢,我写在练字小卡片上的这几句歌词被前夫哥夺过去大声念诵,扮笑诘问我是在给哪个女生写情书。

        “给你写的。”那时我觉得反正他不会信,干脆随口一说,冷淡地凝视他,只对他惹怒我的把戏感到无比厌烦。

        可感情呆笨的前夫哥闻言似乎未当我是在开玩笑,痛苦地拧动嘴唇,想笑又不敢笑,眉眼弯弯又夸张地抿嘴皱出法令纹,嫌弃地把卡片推回给我,手指力道把卡片捏出了折痕。

        “你好变态喔!”那时的他皱眉装着被恶心到了,腔调却不自然地抬高,努力憋住笑,“黄伯怀你想跟我搞基啊?!”

        一曲已终。另一首歌的前奏已经响起,前夫哥却仍重复着刚才那首歌难以模仿的其中一句,把尾音学得娇俏:

        “我我我我我我——我爱你~

        “喔,喔,喔呜喔噢……我爱你~咿耶~”

        “别学啦,你听听你学那么多次唱得好听吗,”我为那滑稽歌声笑得再难忍受,“下一首歌了已经!”

        红灯中车流拥挤,前夫哥听我这么说闭上了嘴巴,可又意犹未尽地哼了哼那调子。

        突然他看我一眼,又把头回正看向路况,脸上仍挂着放松的笑,却字正腔圆地正经说道:

        “我爱你!”

        我被这喊声吓得突然一惊,结果他又大喊一声:

        “我爱!黄伯怀!”

        我又脸红又诧异得不行,下意识制止:“你干嘛!”

        “我爱黄伯怀——!”

        前夫哥又喊,还是看着车前,似乎不想管我。

        “妈的傻狗,你干嘛啊!”我锤他一拳,感觉他是在逗我,可眼睛顿感酸涩。

        “我爱黄伯怀——!”

        前夫哥躲闪我的捶打,又喊一声,脸上有恶作剧得逞的威风。

        “喂!”我伸手掐他,眼角开始滑泪,“行啦!知道啦!”

        前夫哥还不愿停下:

        “我!爱!黄!伯!怀——!”

        “算我求你……”我脸红得烫脖子,不知道是为快意还是为辛酸而溢出的眼泪,在我嘴角翘得压下不来的笑脸上,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这样大喊,是喊给我听,还是喊给你自己听呢廖峮朗?

        藏在心底的爱意,趁着扮傻胡闹的时刻呼喊出来,你是一时兴起才向我告这白,还是在把爱不得屈伸的不快宣泄?

        我们的感情,腐叶阴燃般闷在暗处,让彼此的心日复一日烧着看不见的冷火。这挠人滋味,如今终于也燎得你无法承受了吗?

        “——是啊。”

        拿回歌词小卡片,高中那时面对前夫哥“搞基”质疑的我,觉察到前夫哥古怪的羞涩而刻意坦诚:

        “我特别想跟你玩同性恋。我白天想,晚上想,夜深人静到了梦里,我其实还在想。”

        “你都傻的!谁要跟你搞基啊,我那么帅!”

        面容青稚的少年听得回应,惊讶地挑动眉毛,叫喊间咧起大牙,终于明白我是在说胡话闹他:“想做我真老婆,黄伯怀就你还配不上嘞!我老婆必须是绝世mei女好吗!”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几句话不过只是歌词。

        听得我唱,他恍然大悟的笑容里,看我的眼神有了几分怨毒。

        “——我爱老婆!”

        前夫哥又一声喊叫打断我唐突的回忆。

        “嗯,好。”

        我不再反抗,点头回应,笑意仍灿烂,伸手抹掉眼泪。

        “我爱坏东西!”

        前夫哥转头看我,带点挑衅。

        我继续点头。

        前夫哥看我淡定下来,立马又起了坏主意。那抿嘴憋笑的模样,憋得苹果肌都鼓起:

        “我爱羊咩咩!”

        ……我于是羞恼地哀声尖叫:“闭嘴!”

        “羊咩咩”是我爷爷奶奶依方言给我取的小名,“羊咩”在我们本地话里是胆小软弱需要依靠的意思。

        你们或可想见,如此昵称对一个现实里二十好几的男生来说有多显丢人。我并不是耽美小说里面貌姣好温柔可人的弱受,我只是个遇人遇事畏缩躲闪的阴暗逼,我担不上这叠词的娇柔印象,还常被长辈拿它做我行事犹疑软弱的羞辱。

        于是这让我感到丢脸的小名,和我日记留下的酸涩矫饰字句一样,成了前夫哥用于我的紧箍咒。每次他一叫,我就要尴尬到头疼。

        “羊咩咩?”前夫哥说起家乡话,模仿我爷爷奶奶叫我的语调,“羊咩咩?”

        我伸手打他,前夫哥边喊边稳定地招架。还在车上,为安全我到底不好对前夫哥大动干戈,几次捶打无果,我只好苦笑起来坐回原位,放弃了挣扎,眼泪还在悄悄下落。

        “羊咩咩开心一点好不好?”前夫哥仍喋喋不休,操一把并不标准的家乡腔调,“前夫哥对羊咩咩这么好,羊咩咩还要这样哭,真不给面子。”

        忽然我就后悔起之前他大哭说傻话时我没录音或拍照了,当初一念慈悲竟使我丧失这反击利器,我现在顿感悔恨。

        可我又立马想起了他求我原谅时用我手机拍下的录像。

        我于是翻动手机,找出那视频怼向他的脸大声功放。

        “廖峮朗,你再念我试试看?”

        前夫哥伸头看了眼屏幕,恍忆起这丢脸承诺,仍负隅顽抗:“那我有没有信守承诺嘛,我现在对羊咩咩是不是特别特别好嘛?我好像也没有再对羊咩咩犯错了吧?”

        “你再咩两句,”我收回手机,“等下这视频就出现在你爸妈手机上。”

        前夫哥迅速认怂:“我操,别。”

        ……真是有效的威慑啊。

        前夫哥故作镇定下立刻变得安静。

        我看着前夫哥,表面为占了上风得意的同时,又不由得暗感灰心。

        终于绿灯来了,车缓缓再启程。

        这番无甚趣味的胡闹之后,我和前夫哥尴尬地听着音乐看着路况,两个人都终于沉默下来,我的眼泪如来时那般悄然,偷偷停息。

        转头望向窗外,傍晚的城市车水马龙,远处一些玻璃大厦蒙上夕照,正熠熠生辉。在直冲云际的层叠高楼间,澄蓝天空反被玻璃幕墙的闪亮衬得黯淡。

        再过了好一阵,周边有了市井的吵闹,车在拥挤的街道中兜兜转转,我二人离我住处只剩下一半路途。

        虽然我所喜爱的音乐仍在播放,可我却开始有些意兴渐淡。

        浓情退潮,我为前夫哥刚才的表现犹豫着开口:

        “你是不是—是不是永远都没办法向你家人说出真相了?”

        “我会说的。”前夫哥神情复杂,早已没了笑脸。

        “什么时候说呢?”我追问。

        “再等一等,”前夫哥的鼻息重了些,“我准备下。”

        “……要不还是别说了?”我试探。

        前夫哥咧嘴勉强地笑一下,又像是松了口气:“其实我室友也是这么跟我建议的。”

        我闻言叹息。

        “还是就做炮友吧。”我也朝他疲惫地笑笑。

        “……就是怕哪天你要结婚,我们连炮友都没得做。”

        前夫哥不说话。

        天色开始真正暗了下来,路边有店铺逐渐亮起了灯火,途经一个小超市,我忽觉今天忘了叫菜。

        车就快要到家楼下了。

        到达我孤独的,有猫却仅有猫在等待我的,以前我未预料而如今却已适应的,一个人的小家。

        我疲累地闭上眼,眼中是我与我不耐烦的爱人在沙发上相拥,他轻轻搔弄我密而细长的头发,眼神带着疲态却温柔,轻声问我“电充好了没有”。

        我无奈地睁开眼,我本不该如此亲密的前男友正驱车载我前往我的住处,不讲道理的电瓶车横跨路面掠过车身,身旁人心有余悸地说了声“操”。

        我突然开口,字词脱口得缓慢: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女的就好了?”

        前夫哥把话题回避,伸手攥住我的手鼓气般捏了捏又抽离:“你现在已经是最好的了。”

        “想没想过呢?”我不依不饶。

        前夫哥无奈侧头看我一眼,不回话。

        我自问自答:“我感觉你想过,你只是怕伤害我才不说。”

        前夫哥闻言苦笑着呵出一口气:“这种话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让你听了难受。”

        也就是你的确想过。

        ……其实我当然也想过。

        想过很多很多遍,想得我为这幻想与现实的落差,在夜里无法入眠。

        我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可嘴巴开始说个不停:

        “你又有没有想过……

        “你那么帅的一个人,家里有钱,人又上进,喜欢你的男生女生排着队想追你,可你把青春全耗在了我身上,

        “你有时候,会不会感觉这样还挺不值当——”

        “黄伯怀?”前夫哥严肃地打断我,奇怪我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眼眶发烫,与瞪我的前夫哥对视,牵起嘴角装作在开玩笑:

        “喜欢mei女,结果因为被我套牢了,连女生的嘴巴都尝得胆战心惊,可你本来或许能做个花花公子,风流成性,不必为我所累。

        “为了我,你要给我做饭做家务、要听我嘴碎的悄悄话被我纠缠,就连睡觉都没法安稳,要被我拽这摸那,烦不胜烦……

        “我在你眼里是真的很坏吧?”

        前夫哥抿嘴皱眉,一言不发。

        “你现在心里想的是不是,”我坏心眼地揣测,“‘黄伯怀你心里知道这些就好’?”

        前夫哥冷笑着哼了一声,因为被代表而生气了。

        我以前常爱自作主张代表他的想法,这是最容易惹怒他的举动。有些时候他会因为被揭底而羞恼,但大多数时候他只会因为被误解而委屈生闷气。

        “其实你是真的爱我,还是舍不得在我身上的付出呢……?

        “毕竟我那么普通甚至是差劲,好像也并不值得你如今这样对待。但要解释做你放不下沉没成本,听起来就合理得多。”

        “黄伯怀你不要这样说话好吗?”前夫哥态度严正。

        我又开始哭泣,眼泪平静地外溢。

        “我要是女生就好了。”

        被你大大方方地领向家人与朋友,被你毫无顾忌地拥入怀中。散步行入无人所致的暗处,我想牵你的手,你会为昏黑先于我把我牵住,而不是感觉黑暗中亦有审视我们的眼睛,躲闪着装挠头。

        错开我伸出的手。

        “你不必是啊……”前夫哥心软下语气又变缓和,“本来今天想让你高高兴兴,你现在……”

        我的喉头发苦,鼻腔变堵,眼睛烫得红肿。

        “我们要是从来就不认识就好了。”

        无需知晓这矛盾纠结的撕扯滋味,不用把这日复一日的惶惶期盼独自消受。你只是你,我只是我,活跃嚣张理个前刺扮拽耍酷的运动型B王,内向闷骚头发长到不精神的二次元死宅,听起来天差地别地难凑作一对,甚至是朋友。

        同样的时间,你在半场3v3挥汗如雨,瞥见途径此处的女孩声音洪亮地与兄弟谈着配合;我和QQ里的亲友聊着设计抄自热门角色的“自家崽子”,在句末怯懦着加上左括弧配言“大雾”。

        倘若偶然相遇,简单对视,我们谁都看不上谁。

        前夫哥急忙抽纸巾给我,又伸手轻抚我脑袋:“乖啦,不要这样想啦,这种假设有害又没助益……你哭成这样还怎么迎接惊喜,我流程还没做完呢……”

        “我不要惊喜,我只想跟你一直在一起可你做不到。”我平静地泪如雨下,“我不想再面对这一切了,我不想再去顾虑跟你的未来了,我好累廖峮朗,我真的好累。”

        “过好现在不行吗?”前夫哥恳切而温柔,“我们就先过好现在,未来我来想办法。”

        又是这“活在当下”的另一说法。

        我崩溃地哈哈大笑,自顾自拿手抹泪。

        现在你与我正在疾驰的火车上,这车的轨道铺设向无法跨越的悬崖,廖峮朗。

        你叫我忽视我们即将坠崖,去欣赏车窗外风景……

        我做不到。

        我知道我说了你不敢告诉家人我也尊重你理解你,可我真的无法再接受你麻痹我,觉得我们在这样的苟且偷安中还能有明媚未来了。

        就让我留在山中吧,也不必再邀我翻山向前了,我无法再忍受浪潮般的忽高忽低。从未息止的矛盾心念里,我已在其中被拉拉扯扯得太过疲惫了。

        不停声张着“不可能”,又不停等待着你给予可能。

        我真是傻子,一个软弱的需要依靠的傻子。

        车载音响正响起某首歌的高潮,于是警报般的电子乐声,歇斯底里地在车内拖动游走。

        前夫哥曾一度告诉我这歌难听,因为悲戚人声地在轰响乐声对比下显得有气无力,像要面对什么事故现场,让他听得烦乱又窒息,颇辜负“爱人”之名。

        前夫哥把音响的音量调小:“黄伯怀,我一定要跟你过好这一辈子,你不要再担心了。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我绝对不再弃你而去了。”

        “你全天下最好,在我眼里谁都比不上你,好吗?”前夫哥安慰我,“没有正常人会因为初恋足够好,就为自己以后没机会体验其他恋人后悔的。”

        “你最好,你最好,你最好。”前夫哥认真重申,“你听明白了没有?不许再觉得自己差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车已抵达住处附近,前夫哥开始找寻停车位。几番兜兜转转,他开始在目标车位做侧方位停车。以前我们在驾校,他做这个常不合格。

        小心地来回挪移着,车身与车位线恰到好处地笔直平行,前夫哥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停车熄火。

        “我爱你。”

        我突然不知所谓地说。

        这话听着不像爱意的表露,更像绝望的陈述。

        和将死之人给自己下判决,说“我没救了”是同一种心情。

        前夫哥闻言侧身凝视神情疲惫而恍惚的我,伸手拭去我脸上未干的泪痕。

        没有看向窗外故意不看我,没有大声喊叫做出胡闹的模样,这次他没有躲避: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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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荒白 发表于 2023-12-2 12:42:23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我到底该如何再继续这叙述呢。

            与他有关的生活片段,巨细无遗地剖倾向文字,缺乏爆点,冲突平平,甚至是心意前后矛盾。些许戏剧性之后,等不来能让观者乐见的高潮,只迎来又一次起伏不定,甚至波澜终归不兴。

            你们会失望吗?

            对我的经历小抱期待,又在看了之后感到闷而无趣,想看的情节像是快要来了,又像是还需铺垫许久。

            唉,这就是我和他的情况啦。

            不耐烦,不心甘,心知无望,又忍不住抱持期盼。

            前夫哥怪我又把过程写得垂头丧气,辜负他当天的精心准备,我问他那我该怎么写,他又说“我怎么知道,你才是作者”。

            ……好赖都让你说完了廖峮朗。

            总之我们下车爬楼到我住处,在我翻包找钥匙的时候,前夫哥率先从自己衣兜掏钥匙打开了门。

            我见状疑惑:“你哪来的我家钥匙?”

            前夫哥拍我的肩搂我,把我送入门内:“仲庭给的。”

            “他愿意搭理你啊?”我震惊,“你去他学校找他了?”

            “别问了,不是什么大事。”前夫哥朝我微笑,“你赶紧收拾心情,准备跟哥happy好吧。”

            我终于猜测到他的妆容和打扮从何而来。

            以仲庭Cos圈摄影的人脉,要想托人帮做妆造并不困难。只是前夫哥究竟是如何说服仲庭提供帮助,我直到现在也未搞明白。

            我和弟弟妹妹有个三人小群,自前夫哥做我炮友开始,他们二人就时不时在里面对前夫哥做声讨。仲庭为避嫌不再多来我住处,淑雅则时常把前夫哥P进土味视频模板里发来取笑。

            我所知的弟弟妹妹与前夫哥的最后一次交互,是某个周日前夫哥手机突然响起了土味DJ——淑雅那时在微信给前夫哥发了个视频。视频里前夫哥的脸被P在一排摇子身上,随着"I like sex with my ex"的DJ大跳青海摇。

            ……好合适喔。

            出租屋内空调没关,小小房间为此透着怡人冰凉,我于是知道前夫哥在接我之前已然来过。

            我们一进门,小屌便赶忙从猫爬架上跳将下来,围着我和前夫哥的脚打转。我蹲下摸了摸它头,小屌敷衍地配合我,又急忙绕过我要去讨前夫哥抚摸,我把它拽住不让它走,用玫瑰做逗猫棒逗弄它,可它不感兴趣,还打算去黏前夫哥。我于是强硬地箍住它脑袋,拿玫瑰撩它脑壳。

            “坏东西,送你花你就这样糟蹋是吧。”前夫哥低头看我,将下车后脱下的西服挂在衣帽架。

            换上他此前带来的拖鞋,前夫哥半蹲着揉了几下我的脑袋,又起身走向厨房。

            我于是跟着站起来放下包,也换鞋尾随前夫哥。

            进到厨房,前夫哥打开了空气炸锅,顿时厨房里肉香氤氲。

            “我靠,不愧是我,”前夫哥拿筷子夹起锅中的牛排端详,“教程一看就会,聪明绝顶描述的就是我了。”

            伴随着这自夸,他取刀叉开始把肉切开观察切面,与我对视时面露自豪:“看这薄如蝉翼的过熟层、鲜美娇嫩的肌红蛋白,要不是等你下班又焖了下,这菲力牛扒堪称完美!”

            “你打广告啊?”我白他一眼。

            洗手池里用盆浸着西蓝花,电饭煲正处在保温状态。瞥一眼垃圾桶,牛排被丢弃的包装袋就在其中。

            几百块的东西用空气炸锅做,廖峮朗你真的好浪费。

            前夫开始拿刀仔细切割起牛排:“你先把饭舀好吧,等下我把西蓝花炒了之后,我们就可以开饭了。”

            “然后呢?”我故意问他。

            “然后共进晚餐!”前夫哥憋笑。

            “再然后呢?”

            “再然后说说话聊聊天!”前夫哥笑着瞪我一眼。

            “再再然后呢?”

            “再什么再,再然后干脆就洗洗睡吧!”前夫哥被问烦了,抬腰拿胯撞我。

            我被撞得磕向灶台,为报复连连屈膝,顶他膝盖窝做反击。

            “别玩了!”前夫哥故作正经。

            “你今天这么繁琐的一堆准备,就为带妆跟我吃个饭吗?”我不相信。

            “不要再问了!”前夫哥噘起了嘴。

            我背过身倚靠在灶台前。前夫哥面容有些娇羞,像对自己接下来的设想不太好意思。此刻他妆容的精致,衬在厨房的烟火气里并不协调。

            “还是别再这样了廖峮朗,”我够了张厨房纸去擦前夫哥滑落鬓角的汗,“别再做这些让我们更难分开的事了。”

            “难分开就不分开,有什么好分开。”前夫哥把头侧向我方便我帮他拭汗,“你安心做我一辈子老婆就行了。”

            丢掉厨房纸,我不再说话,依照他吩咐弯腰取碗和饭勺,打开电饭煲盛饭。

            什么都别想了黄伯怀,先顺着这家伙吧。

            我麻痹着自己。

            当我们做好一切准备把东西摆上桌的时候,桌上已有切好的牛排、炒好的西蓝花、空气炸锅版的烤时蔬,还有前夫哥此前镇在冰箱的三文鱼片和不知哪买的温泉蛋。前夫哥又在冰箱取来我泡的青提伏特加,给我和他自己倒了一杯。

            ……我原本还以为他准备了车,是打算吃完饭跟我有别的行程呢。可看他抿酒以试口味后毫无顾忌地把酒吞下,我心知他今晚怕是不打算走了。

            颇具仪式感地,前夫哥把送我的玫瑰插进一支窄口空杯摆在我二人之间,还特意给小屌分了一碟切得细碎的牛肉和三文鱼。

            “跟喜欢的动漫角色共进晚餐,”他在桌前笑容得意,取手机这拍那拍,“黄伯怀你未免也太幸福了。”

            “就说了我不是梦男,”我暗示他不要再做相关言论,“你不要自我陶醉了好吗。”

            他的美瞳早因方才眼睛酸涩而被我帮着取下,如今他其实与我所爱角色更不相像。那头小黄毛让我忍不住想起他大学报复性染发的时候——明亮发色强烈地彰显主人存在感,跟我行走在校园里,他会为女生投向他的目光洋洋自得。

            他知道自己现在很帅。为此他有种女孩刚做完心仪美甲般的得意,不停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自我欣赏。先前假借上厕所去抽烟时,他还对着镜子摆弄头发,抿嘴做表情耍酷,欣赏起自己脸的每一个角度,悄悄拿手机自拍。

            该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这显着油腻的举动,在我看来反倒显出他臭美又不敢在我面前过分表现的可爱。

            如今他空闲时间都拿来奔赴向我,每周相聚怕我嫌弃气味,汗没干就赶忙在健身房浴室把澡洗好、烟在见我前也先抽舒坦,腿脚或肩背仍因锻炼而肌肉酸痛,到我这却还是精神抖擞给我料理餐食家务,当小屌带零食买玩具的“好兄弟”……

            “老公对我真好。”我忍不住开口。

            一句前夫哥在恋爱时听到不耐烦的感叹,直接把现在的前夫哥钓成了翘嘴:“哎哟?肯叫啦?我这行动这么有效果啊?”

            我不再说话,有点后悔“只是炮友”的立场被轻易动摇,抬筷开始默默干饭。前夫哥见状斜视着我连哼数声,最终又带着笑摇头,陪我共进晚餐。

            饭桌上我们说起不必在此展开的话题,温馨的日常感从往昔泛泛而来,我有些甘之如饴。

            吃饱后我们没有忙着收拾碗筷,小酌下我略有微醺,就只是听前夫哥说些傻话,含笑看他。

            他说兄弟们知道我喜欢动漫,觉得我必然愿意卖喜欢的角色一个面子,“试问谁不想有个能为自己cos waifu到床上去的女朋友”?男同里的死宅肯定也愿意吃这套。

            他说其实本来想带我出去吃,但他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形式也不喜欢破费,爱窝里横的我肯定也在家里才最放松,那随便在家里吃点好的算了;
            他说其实他的发量跟角色还是小有差距,昨晚剪头发的时候,他拿图给理发师看把人看笑了,只好帮着他把发梢剪炸,好显得膨一点;
            他说仲庭朋友给他化妆的时候,笑他直接连毛娘都省了,临时Cos,衣服其实差了十万八千里,妆娘叫他要是发平台记得带“#ooc致歉”;
            他说其实他做好了被我同事看见的准备,他本来还是比较害怕的,但是刚好有个面罩遮脸还化了妆,就是爹妈也一眼认不出来,所以他反倒又敢厚脸皮了。

            他说面罩胶味很重,衣服底下又闷得出汗,站在公司楼下,太多人不明所以地盯着他看,叫他如坐针毡。虽然等的不久,可就那么一小段时间,他心里打了十几次退堂鼓,人们看到他时神情复杂,无不与同行者窃窃私语甚至盯得目不转睛,所幸还不至于有人对着他拍照,一想到我可能会有的反应,他就还是咬咬牙,忍着热坚持了下来。

            好蠢的大费周章啊,我感动得想哭。

            看起来似乎分外刺激的惊喜桥段,被他演绎得效果平平。

            才过完生日就给我张罗这种蠢活动,你好歹也遵守好兄弟们的守则,多提升提升自己,把我看轻一些啊……

            一起把碗碟收拾了泡在洗手池,我还以为前夫哥口中的所谓“约会”就此结束,可他却邀我外出散步:“来跟老公出去走走。”

            我们于是再次穿上鞋外出。

            晚间市井灯火通明,我们漫无目的地游走其间。

            我本猜测前夫哥是否有什么所谓惊喜就藏在某地,他邀我外出正是为引导我过去。可前夫哥看起来比我还悠游放松,一点也不像准备了什么的样子。

            只是走了约有十多分钟后,前夫哥又主动贴近我,嘴上还跟我说着不相干的日常,本搭在我肩的手却垂了下来,碰到我的指头,手指与之勾了几下,想要把我牵住。

            我迟疑着抽开手:“这里很多人喔?”

            “没问题。”

            前夫哥故作镇定,选择在游人如织中牵住我。

            他的手与我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紧紧相贴。

            “你没问题吗?”我仍有顾忌,想要把手扯开。

            前夫哥攥稳我:“天那么黑,没有人看我们的。”

            ……这正是我以前告诉过他的说辞。

            以前散步行至无人处,我想与他亲昵的尝试总是以失败告终。于是我总是幻想——切实际且不敢贪多地妄想——某天与我走入良夜的爱人,能在万籁俱寂下与我迈入灯外浓荫,短暂地卸下伪装,主动在爱巢外与我表达爱意。

            他会如巡视领土般沿着那漆黑主动拉我来回踱步,会手在我的手上摸索和抚弄,会无意义地拉着我手来回摇晃,然后举起它在上面亲下一个个吻。

            在那个时刻里,他将终于能在一隅黑暗中坦然自我。我们会像回到母亲怀抱里的孩童,像终归故土的不体面的君王,焦躁与忧虑散逸彻底,只余万事皆休,尘埃落定的宁静。

            夜中朗风呼啸,恋人的身影在幽深寂静中与寻常情侣无异。

            夜就此成了我们能够纵情的国。

            ——为达成这妄想,我曾把这句话告诉了他太多次。

            如今前夫哥一反旧时怯缩:“就算别人看我们,他们又不认识我们是谁。”

            话已至此,我只好竭力让心下沉,配合他扮出安然,把手跟他牵在一起行走,心里为他的付出又是一阵感动。

            慢悠悠地继续散着步,尽管我们并不惹眼,甚至陆续有路人的目光飘来后又装作没看见、大部分路人也的确对我们看都没看一眼,我们却都感到无比焦虑。

            有极少数人看了我们之后会报以厌嫌目光或表情,但我们很快掠过他们。路过某个奶茶店前,有一个小男孩目不斜视地盯着我们,头随我们的移动转动,过于不解的他最终扯动他妈妈的衣角大声说出困惑,他妈妈听了神情复杂地板起脸。

            前夫哥为此把我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他紧张的时候会出些手汗,现在他的大手为此有一点滑,手感很差。

            他的神情和我一样故作轻松,但已不再向我继续他刚才胡侃的日常。

            我又一次尝试抽开手:“我们还是回家吧。”

            前夫哥不让我挣脱:“才出来没多久哇。”

            “我有点累,我们回去好吗?”我没骨气地软弱。

            “那我们走到前面路口,从另一条路兜回去吧。”前夫哥抬手指路,仍不把我放开。

            原本微醺带来的些许朦胧惬意,现在又荡然无存,我感到心头逐渐泛出酸楚和苦涩,一时间五味杂陈。

            “对不起。”

            明明一直想这么做的人是我,可现在你真愿意和我这样做了,我反倒又想退缩了。

            “干嘛?什么啊就突然‘对不起’,”前夫哥拿风轻云淡的表情对我笑,“跟老公散步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我不是—我,我—不想,”我语无伦次,“嗯—我——”

            “没事的。”前夫哥安抚我,用力捏了捏我的手。

            我又让你为我付出了。

            一边希望你为我付出,一边又替你要受的代价不安,很矛盾吧?

            这真可笑。

            我真可笑。

            我怕又开始涌起的眼泪要掉出眼睛,让我的怯懦过于明显。于是我急促地呼吸着,选择把眼睛闭上。

            前夫哥牵着我,也没责怪我不看路,做起我的导盲犬般牵引我避开障碍,嘴里哼起了调子。

            是哪首歌呢,我们就假定是李荣浩的《戒烟》吧。曲调和缓悲伤,我其实记不太清了,写到这正上头处时正值凌晨,我不好意思为此去问前夫哥。

            “……我其实有点害怕。”我终于坦白,语调里夹着颤音。

            前夫哥柔声回应:“别怕。”

            路上车流间或传来司机的鸣笛,小区外有广场舞音乐轰响,不同乐音混杂的喧闹间,夹杂着孩童嬉笑玩闹对同伴的叫骂。途径我常点菜送到家的小超市前,熟悉的喜感腔调正在扩音喇叭里大声重复着商品特价。

            前夫哥的低声哼唱,在这些声音里显得微小。

            夜风徐徐,吹向我的温度并不凉爽,还带着些夏的燥热。明明闭上眼感受不到目光,我却有如整个人被聚光灯洞穿般,为自己作为异类暴露在常人当中忍不住焦虑。

            不像与爱人坦荡相伴,像被带着游街示众。

            和我预料的好不一样。

            既然并不在乎自己取向,只是害怕他人视线的我都已如此,那你呢?

            你其实很煎熬吧?

            一边受苦,又一边故作镇定安抚我,这特意选择的自讨苦吃,就是你带我出来的目的吗?

            你那时是希望让我知道,你愿意向世人承认你爱我吗?

            “要不还是别这样——”我睁开眼,不停眨动眼睛避免眼泪滴落。

            “别哪样?”前夫哥平淡得不像在发问。

            “松开吧,我们——”我下意识又说出此前多次用于拒绝的话,“我们只是炮友……”

            “不是炮友。”前夫哥否认。

            “你不是最怕——”我还结结巴巴,“怕被别人看到跟我亲密了吗?”

            “不怕。”前夫哥欺骗自己,目视前方。

            我徒劳地张口:“我其实—我其实——”

            前夫哥等待我把话说完,但我说不出口。

            ——我其实也可以不要你为我做这些事的。

            耽美小说或夫夫账号里,鲜活的爱情曝露于众目,同性情侣毫无顾忌地牵手走出夜国——我心知那只是让人艳羡的梦幻泡影,我其实只想和你在得到身边人承认的态度下甘于平凡。

            我不觉得你这“约会”做得有多完满,但我珍惜你为我用心地改头换面、努力忍耐他人目光、仔细做好一顿饭,还有你这牵我手要向我传递的爱和勇气——它们让我想起大学时你每一次没来由地带我瞎逛——那么多随性的“根本没必要”,汇聚成你向我表达爱的特别有必要。

            和以前一样,你在用行动告诉我,你很爱我。

            自工作以来你已经很久没带我这样发疯了,你开始出落成适应社会的沉稳大人。我并不抗拒你因此产生的顾家人夫感,但疯狗撒欢般的不多动脑子带我四处玩的活泼的你,我其实很有些怀念。

            我知道你在借着以往的惯式,要向我展现新的你。这个“你”不害怕在人前爱我,能大大方方地与我亲昵。

            如今我心有隔阂,又为寂寞不得不羞愧着享受你。我像小女孩明知不该,却为寒夜划亮增温的火柴。

            我享受你的改变。我享受你为期许而努力对我好的现如今,我还想享受你口中那个遥不可及的假未来。但如果这样代表着你要为我故作镇定地做牺牲,我好像又不那么敢享受它们了。

            你口中与我的“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如果要以你强忍煎熬为代价,虽然我也期望着吧,但我果然还是会感到愧疚啊。

            即便你仍不想被父母知晓,可你要公然牵我的手意味着什么,我都知道的,我都明白的,辛苦你了。你其实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我当时真该把话告诉你。

            可我当时只是突然就闹起别扭,假装用手抹眼睛,奋力挣开了手。

            “别哭哇……”

            前夫哥搭住我的肩,紧紧贴着我表现亲昵。

            明明做贼般心虚,却还为我强装镇定,只因为我是他眼中更需要被照顾的那一方。

            纵使我已不愿,他好像也还是想向我、向世人表明态度,于是又做恋人模样搂我。

            “我本来还想跟你一起去逛街的。”

            “我太菜了。”我在大脑的一团乱麻下断言。

            “又说傻话。”前夫哥清清嗓子,手滑向我的腰把我搂在身侧与我并肩而行。

            “不要再这样了……”我想推开他。

            “干嘛啊,抱抱怎么了,我抱抱都不行吗?”前夫哥不松手。

            “大庭广众还是有点丢脸。”

            “我们表现得自然就没事了,你越别扭别人越要看你,你就被我抱着就行。”前夫哥还在死撑,努力咧个笑脸。

            “热。”我找借口。

            “我都这样了你都不愿意配合吗?”前夫哥陪笑间有点泄气。

            我没回话。

            他见状只好抿抿嘴,松开我的腰,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推开了些,嘿嘿一笑,也不再说话。

            他走的步伐开始变快,逐渐走在了我的前面,而当我猜测他是不是生气了,他却又在意识到落下我的情况下,站定一小会等我走到他身边。

            等到我也加快节奏,又一次与他肩靠着肩并行,他缓缓开口吐露心声。

            “我本来……还希望……你看到我这样,会很幸福什么的。”

            “我的反应不足你预料了吗?”

            “嗯。”前夫哥承认,“我本来还想说,你会好开心的,我觉得这个比礼物什么的实在很多……”

            到了他所说的路口拐角,他忽然放了个屁,我听到忍不住破涕为笑。自健身之后他常放蛋白屁,但他爱面子,偏不承认,这次他赖不掉了。

            相伴的矫情劲因此散去大半,他为那响声挂不住面子,埋怨地抿嘴瞥我,面上带笑,只是眼神仍有些落寞。

            “不许拿我开心,坏东西,我现在已经拿出我最强烈的真心在对你了。

            “我答应了再也不伤害你,那你也不可以伤害我的。

            “我做了那么多,你今天,你今天都还没有回报过我呢……”

            “原来你想要求回报吗?”我又朝他笑笑,眼泪再一次干竭。

            “我想。”前夫哥确认。

            “——我想你重新跟我在一起。”

            我叹了口气:“我说过好多遍,我们真的不可能再在一起的。”

            不是我不想,而是现实不能遂愿。

            前夫哥撇嘴,感觉受了委屈:“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不行。”我严肃拒绝。

            前夫哥腔调软得又像在撒娇:“我再也不会伤害你。”

            “真的不行。”我无奈得摇起头。

            前夫哥闻言把我松开了,原本强打精神的面容现在只余失魂落魄。

            “坏东西,那我不理你了。”

            我们是怎么回到我住处的呢?折返途中我们途径便利店,我看他闷闷不乐,给自己跟他各买了一支雪糕,他没精打采不想吃,就把雪糕攥在手里,我给他剥了包装催他“不吃就化了”,他委屈地说:

            “你不哄我我也快要化了。”

            为此“老公老公”地哄着他直到他三两口把雪糕解决,又勉强愿意给点笑脸,我们才终于慢悠悠回到了住处。

            一回到住处前夫哥便瘫在沙发上装哭,但看神情,他分明是假哭真难受,只是不想把难受表现得太过直白。

            我坐在他身边,把他的头搂进怀里安抚。

            “老婆。”他喊。

            “嗯。”

            “老婆。”他重复。

            “干嘛?”

            “老婆答应我好不好?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前夫哥温顺地依偎着我。

            我又叹了口气,不回话。

            “我现在明明对你那么好。”他伸手握住我另一只手摩挲。

            我没应他,一边和他握手一边抓弄他的头发。

            “老婆。”前夫哥撒着娇拿头拱我,“老婆你就跟我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我不想再拒绝他,也不想冷处理,可我只能跟他一起瘫在沙发相对无言,害怕言语中出现过失伤他更深。

            迟疑太久,我绕开话题:“你去洗澡吧,早点把残妆卸掉。”

            前夫哥不动弹,还要继续跟我撒娇。可突然我的铃声响起,我于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心心的微信电话。

            我点按接听:“喂?心心?”

            前夫哥听到这暧昧的叠词坐起身来盯我。

            “阿怀?听得到吗?”心心语气兴高采烈,在我的确认下急忙问我阅读进度,“借你的《迷宫饭》,你现在看到哪里呀?”

            ——心心借我的好几本漫画,一套单行本几本短篇集,作者同属我们都喜爱的漫画家九井谅子。其中的《迷宫饭》我此前都是在B漫上看的电子版,于是心心特意借了我全套,因为他觉得纸质书阅读体验更好,而且单行本里有电子版所没有的可爱边角料供挖掘。

            “呃,应该是看到金币虫那里吧?”我说起剧情,“怎么了吗?”

            “漏拿了一册给你!那还好你没看到更后面啦!”心心言谈显得有些激动,“不如你明天再来做客吧?我好再借你这册!

            “而且说到底,九井老师的书你都说你其实全看过,我就在想,你把小番外小附录之类的看完可能就足够——

            “而且的而且,你再来我家,我可以借你你没看过的漫画呀!《链锯人》2你有看吧?我有日文原版喔。”

            “呃,那—那等我有空再到你家做客如何?”我被心心的热情搞得有点发懵,与前夫哥对视,他眼神认真,正仔细聆听着我和电话那头的沟通。

            “什么时候嘞?也不是我多期待,”心心语气藏着仿佛用不完的活力,“是其实我老一个人呆着好闷喏,要是我们能多在一起玩就好了!”

            ……我们才认识一天诶。

            未料想过心心会有如此热情,在前夫哥面前,我为这新朋友过于亲密的态度感到尴尬。

            “你喜欢跟我相处我很高兴,”我尬笑着礼貌,可前夫哥为此难以置信地盯着我。“只不过你那其实离我公司和住处都很远,我周末放假再去你那可以吗?”

            为我打算把与他的“专属时光”分去给朋友,前夫哥皱起眉头,不满地撇嘴,还在仔细打量我眉宇展露出的神色。

            “那说定了喔?”心心仍很热络,“你到时候要来喔!来就发信息给我!”

            “嗯嗯,好。”我又习惯性地在屏幕前点头。

            “那晚安!期待再见喔!”心心笑着挂掉了电话。

            “诶,晚安晚安……”我下意识回应。

            “谁啊?”前夫哥伸手要拿我手机。

            “跟你说过的那个新朋友。”我没什么可藏的秘密,直接让他把手机拿了过去。

            “陈欣鑫……”前夫哥看屏幕念出备注,“你们才认识多久就叫两个字啊……而且他怎么拿心当头像啊,什么意思啊他也喜欢这个黄毛仔吗,有这么巧吗?”

            “你不说我都没发现诶……”

            我忽然意识到这两天里,“心”这意象在视野内出现的频率密集得巧合,“应该是频率错觉吧?”

            前夫哥没继续在意这个,又点进心心的朋友圈,对着我根本都还没点进去看过的内容一通划拉:“好中二啊,还用繁体字,我都没他这么会装B……”

            “人家是台湾人啊……虽然在广州呆了大概六七年了……”我帮着解释。

            “你怎么会认识这个人……”前夫哥竭力表现得不在乎,可语气仍很不满,“哪有才认识就叫那么亲密的。”

            “就跟你说了朋友介绍了,”我夺回手机,“他是直男,你在紧张什么啦……”

            “他直吗,他看起来就像gay,打扮也像。”前夫哥背过身又躺回我怀里,“你放床上那堆漫画他送你的啊?才认识就对你这么好?”

            “只是借我,”我继续解释,但又感觉到心心好像的确待我很不错,“可能真就只是出于……萌萌二次元对同好的真诚吧,我跟他的确蛮聊得来的。”

            “‘聊得来’……”前夫哥酸溜溜地抓起自己手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我,故意打开抖音就要开始刷mei女。“聊得来别聊得动了感情哈。”

            我忽然就想刺激他:“那你大可放心,我要移情别恋,至少我第一时间就会让你知道,总不至于被亲了嘴才告诉你啦。”

            前夫哥被呛到了。

            他闷哼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刷起抖音,拇指滑来滑去,吵闹背景音乐为此变个没停。

            我以为我们要开始一段各自玩手机什么话也不说的沉默,于是自己也玩起手机回应微信里的消息,很快为双手敲键盘而不再抚摸前夫哥。

            可当我键盘敲得飞快,终于在等待群聊回复的空当里抽空撇了眼前夫哥,我这才注意到前夫哥有情绪了。

            他正噘着嘴巴默默地掉眼泪。

            “你干嘛啊?”我惊讶地捏他下巴,要他的脸对着我。

            他闹脾气别开我的手不让我摸他,脑袋左躲右闪,侧过身脸埋在我腿间就是不说话。

            你别把妆蹭我裤子上啊。

            “你干嘛哭啦,你怎么了啊?”我不明所以。

            前夫哥不理我,似乎是觉得埋在我身上哭还显太亲近,于是起身把脸埋向沙发另一边。

            “廖峮朗?”我凑过去摇他肩膀,“你哭什么啊?”

            “莫名其妙开始一段哭泣”几乎是我的特权,前夫哥就从没像我这样“好端端地突然掉眼泪”过,因为他每一次哭我几乎都能提前预料。那时无法理解他怎么突然委屈上了的我,并未觉察到自己的态度给了努力示好的他沉重打击。

            “你之前还叫我别哭诶……”我拿脚轻踹前夫哥屁股想做玩闹,他不动弹。

            “老公……?”我把脸凑向他试探,继续摇他的肩。

            “老个屁!”他又别过头不想看我。

            “生气啦?”我语气软下来。

            他还不愿理我。

            鬼使神差地,那时我没选择继续安慰他,只当他还是无法接受我们不能再在一起,想着要给他时间思考和冷静,做了最不该做的冷处理。

            “你不洗澡,那我先去洗了喔?”

            怕他觉得受冷落,我把小屌抓起来塞他怀里:“先让小屌陪你刷抖音吧。”

            前夫哥不接受,推开小屌又背过身面靠墙壁。小屌感到莫名其妙,跳下沙发缩头缩脑地打量我们。

            “我先去洗澡喔?”我再次向他做确认。

            他还是没理我,抖音BGM响得聒噪。

            我于是回房拿毛巾走进浴室,洗澡的时候尝试缕清思绪。

            如果我是前夫哥,我应该也会难过吧?一番努力换来了爱人对复合的否定,遭到拒绝就算了,吃上飞醋还要被反呛……

            虽然整个狗头蛇尾的草率流程,给我感觉根本不该叫“约会”,可那到底也还是倾注了心血,热脸贴冷屁股还始终捂不热,要说让人不丧气肯定是假的。

            我似乎有点像那种不回绝也不承认,只顾贪图暧昧与利好的渣男了。

            心有愧疚,我赶紧把澡洗完,打算出来之后认真安慰好前夫哥。

            可当我洗好澡从浴室里出来,客厅内已空无一人。小屌悠哉悠哉地甩动着尾巴在猫爬架上看我,前夫哥已经离开了。

            -明天要上班不方便,我准备先回去了

            微信聊天里他留下这样一句交代。一看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人怕是都已经走远了。

            -才喝了酒没多久诶

            我不由得感到担忧,怕这话显得像责怪,我又补上一句关心:

            -注意安全了

            消息送出后不安地等待了好几分钟,前夫哥终于回复:

            -好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呢,洗澡时花洒喷涌的水流声响盖过外界一切,我无从察觉。

            重新瘫回沙发,我看着那个“好”,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对他的在意。

            落寞之下,愧疚愈发膨胀。

            那时我根本不知道,这傻狗想着或许我出浴后发现他不见,又会如此前那般默契地寻他,于是正在住处附近的那个便利店外抽着烟。

            我等着他的更多回应,他等着我能又一次熟稔地猜中他,时间事不关己地流逝,我焦虑间发他一条“到哪啦?”,他见此才知晓我不可能去找他了。

            于是他把嘴一抿,把烟一掐,起身形单影只地走向领导爱车的停放位置,终于摁动车匙,开始他的归返——

            按我所猜测的那般离我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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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荒白 发表于 2024-1-15 18:13:41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前夫哥告诉我,他那时只觉得自己明明都愿意为我做出那么大的改变了,可我却似乎仍把一切看得理所当然,于是他那时候心里反倒气愤了起来。

                他说其实他心底里一直觉得,我与他的关系,出于我想太多而导致的波动不胜枚举——单说我这十五万字的叽里呱啦,有一大半就全是我脆弱心绪的抒发,他就是宠我宠过头了,任由我这恃宠而骄的坏东西一直以来引导着整场关系,害得我们未有善终——我总是看着唾手可得的幸福当下,对这之后莫须有的悲哀可能忧虑。

                前夫哥倒并不特别怪我,毕竟他早知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会对取得幸福畏难的家伙。了解我如他,这段时间对我的贱,总结出使我羞愧难当的这么一段话:

                大意是,他说我是一个恋“旧”的人。对我而言,生活在熟悉的“稳定”里比生活在“幸福”里更重要。父母轻视,祖辈贬低,我为取得认可所扮演的懂事,倒令大人愈加确认我不需要关怀——我从小生活在求而不得的对爱的缺憾当中,甚至前夫哥未与我恋爱时的一切拉扯和躲藏,还加深了我对这畸态的肯定……

                于是对爱“得不到”的滋味,反而使我安之若素。

                ——所以前夫哥发现一旦我幸福得太久,我就会失去熟悉的缺爱感,偷生出“我好像不值得这一切”的自毁质疑。

                在他的视角里,我对他的推离就出自此况。他认为我一直爱用“算了算了”把渴求的一切退避,避免离开那让我感到稳定的熟悉缺乏。而当我真处于幸福中,一旦这眼前美好出现了丁点裂口,我就会表面难过又如释重负地,想要撬开它,亲手把美好毁掉。

                他说我写他是我们当中更没安全感的那一个,可其实我相比他明明不逞多让。只不过,我是个对完满感到不安、对缺乏感到自在的小变态,所以前夫哥怕没有安全感,而我不怕。

                前夫哥拿玩笑的语气告诉我,我就像个怀宝在身的蠢蛋,掂摸着拿到手中的幸福又爱又怕,总是想着“要是摔了怎么办呢,要是无法一直这么完美怎么办呢,算了,既然它迟早是要碎的,那不如毁在自己手上,我亲手把它砸了吧”。

                “一定是因为我太帅太好,你疑似是有点配不上我了。跟这么优秀的我一起一辈子,对你来说就像做梦一样。

                “你就说是不是吧。”

                并不寒冷的深冬,前夫哥在视频通话里笑得坦然,穿着我未见他穿过的新衣,一头已被染回原色的黑发抓了个短刺,一看就是还没洗澡。他说这话的时候真的真的只是在开玩笑,我听了也的确笑出来了,我跟他隔着屏幕互相哈哈大笑,可我笑着笑着眼泪就又掉下来了。

                我真不觉得实情如他所说,又或者确有此况,但我本人其实不大好承认。

                有句话我倒是能承认他说的对。

                如今再念,跟他的一切,的确遥远得像难触摸的梦景。

                明明我们熟悉得知晓彼此身体每一处敏感,可曾经那些亲昵的接触,现在想来却虚幻得像未发生过一样。

                我想我之所以巨细无遗地把前面那堆事写如此之长,就是为了慢些写到这里吧——写下这一节的时间是在2024年的1月1日,凄清平淡的跨年之夜,小镇响着此起彼伏的烟花声。回应着手机里大家的祝福,我刚和前夫哥视频完。

                “后续写得怎么样了呀?速发好吧?”

                “我靠,我觉得我写得又臭又长、节奏小崩!我不要玩了!今年我要回去写我小众性癖跟新怪谈了!”

                前夫哥闻言嘿嘿笑。

                ——那个不欢而散的夏夜之后,前夫哥对我的攻势变得颓丧。他后来还做过不少挣扎之下的努力,但我的每一次拒绝,都牢牢摁死着复合的可能。

                其实有好几次我就快要张开嘴告诉他“好啊,复合就复合啊,你当我不想吗。”

                可我一想到终有一天,他会在家人的压力下为我受伤,又或在家人的压力下让我受伤,我就完全开不了口。

                屡屡碰壁的前夫哥开始报复我。

                故意减少交互、炫耀他身边不缺人,兄弟们给的守则、自己下的誓言都再无意去执行。我们原本用于维持往来的炮友身份,慢慢成了切实关系,他不再为我做那些炮友不该做的事,与我交合,也刻意做些惹恼我的把戏。

                恶狠狠地咬我伤害我,察觉到我为自己的多番拒绝心怀愧疚,默默在容忍他,就变本加厉地把我当飞机杯用,也不在乎过程里我爽没爽到,自己射了舒坦了就行。

                我不断为自己的举措懊悔,又知道这淡漠其实是我们关系最好的走向,虽心生隐痛,却躺平不做挣扎。

                最终我对他这样的举动感到厌烦和心冷,拒绝了每周如此的约炮,在他“无所谓啊,你没空我就去找别人吧”的恶意刺激下,回应出“那等我想的时候,我再约你好了”这种扮体面的话。

                周末再有空当,我又开始为不深陷情绪而跟朋友们密切来往,也依约常去看望心心。

                心心家里音乐一天到晚不关,因为他希望回到家不至于冷冷清清,放着歌仿佛家中有人在等待自己。管中窥豹间可见,他其实是个很怕寂寞的家伙。

                单亲家庭的他随母亲嫁给陆商而扎根异乡,母亲离世后他直接跟再次组建家庭的后爸断了来往。举目无亲下,他宁愿向身边朋友献出自己的所有,只为朋友可以常陪伴在他身边。

                我跟心心很快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他也理所当然地在我的口若悬河中认识到前夫哥这号人物。听闻前夫哥竟为我cos心,他艳羡地激烈喊叫,却在看到照片后,失望地对前夫哥的笨拙努力表示“勇气可嘉”这委婉反感。

                心心这家伙,欣赏并乐于扮演一切日式风味的细腻矫饰,用力过猛地钟情于暗含醍醐味的生活细节。我们相处极其融洽,有时甚至比我和前夫哥还心照不宣。

                对这全无友人以外二心的好朋友多用篇幅,我并无他意,纯粹是在那段时间里多亏了他才能强撑着度过,于是对他有着发自内心的感激。

                他像个温暖的孤独的小太阳,也无怪乎个子小小的他会受女生欢迎。在路上见到猫、动漫人物和一切他感兴趣的东西,他都会如针近磁铁般受吸引,兴高采烈地朝之飞奔而去。

                阿云说的没错,跟心心这样的人相处在一起,自己的确也会变得快乐。前夫哥减少联络后,我总是感觉心被爱而不得的冷火炙烤得冰寒,可和心心往来又总会多少缓解这哀愁的剧烈,让我感到心间暖烘烘的。

                心心十分理解我对前夫哥既有偏执妄念,又偏不愿选择复合。他开导我爱恋从来不存在永恒,可正因爱恋终要消逝,与所爱之人的每一刻相伴才足具滋味——友谊、亲情、爱情……每段感情都是一把终归要享用干净的糖果,吃完这一把,与其眷恋它再不复存的甜蜜回味个不停,不如再去尝试其他糖果,万一有更喜欢的呢。

                简而言之,情感终有尽头,纠结不如放手。

                我和前夫哥的交互,那阵子变成了什么样呢?我们偶尔会问彼此在干嘛,双方会如实禀告,这之后再稍作“挺好”、“不错”之类的宽泛评价,然后就不继续互动了。有时候我想他来,他故意装不得空,有时候他想过来,我却赌气说约了朋友。

                我很多次都想告诉他,我其实特别珍惜他这些日子为我做的一切。

                强烈的求而不得下,我写下了这篇文的开头,并且抱持难以理解的变态心理,对我和前夫哥的情况做了极其详细的展开。

                大概这一切的本意是,要让他人看到我闷在心里的所有话?

                我不知道。

                与前夫哥关系再归密切是在九月开始的时候。伯母非常突然地到广州这边住了院,具体细节我不便透露,但伯母的问题直接吓得前夫哥寝食难安。我从前夫哥出于好心加我微信的室友兄弟那得知了这情况,于是在他家人面前,我用着挚友身份对他的事多添心力,一些无需多言的问题能帮则帮。

                伯母月初的状态非常差,完全就是鬼门关走了一遭,伯父隐忍的自责令他暴瘦得脱了像。前夫哥在见到所爱之人险些离世、父亲悔不当初的情况下,对我的报复再没了耐心,原先冷脸下对我的渴求又暴露了出来。感觉到我仍为他的事愿倾尽身心,他反而更不能把我放开了。

                那时的前夫哥,经历母亲命悬一线的场面后,再无顾忌地在我面前脆弱。他慌得要命,但他是家庭里除了父亲的唯一一个男人,所以他当着姐姐们的面什么怯也不敢露,只在人后为差点失去母亲发抖,把离别的恐惧投射向我,不停向我确认,要我告诉他我不会离开。

                这一年的九月九日,我的二十四岁生日,台风后的广州天气还十分差,本小了的雨又开始下大。我多日操劳的爱人撑伞来到我住处,从医院到我这时,他顺路在超商买了盒提拉米苏。他强撑笑脸,但面容十足疲累。

                他说不好意思,这次就先记着,仪式什么的,下次再补上吧,最近实在太累了。

                我什么也没说,拉着他把他搂进怀里,他枕着我,我倚着沙发。我拿他手机挑歌,让柔和轻缓的降调乐声循环播放,然后像以前他刚开始上班那样,拿指头抵在他脑袋上按摩。

                让他在我怀里睡了很久。

                可怜巴巴的模样让我不停心软,但我还是没有答应前夫哥复合。

                事实上,前夫哥也再没跟我提过复合。伯母曾说过很多次,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前夫哥成家立业。如今这心愿更加深了前夫哥想要与我复合的负担,他不得不直面我曾暗示过的境况。

                让我说得不留情面些吧,前夫哥没有可能割舍他的原生家庭。所以他绝不可能既要又要,在家人满意的情况下与我长久。

                从想要复合开始,他的选择一直就只有两个:要么为我出柜跟家人对抗得鱼死网破,要么为父母把我们的感情断绝。

                我曾说的荆棘路与坦途,从实际利弊考量,后者总好选得多。

                有气无力的伯母,在我和前夫哥面前用乍看轻松的语气笑着对前夫哥说:“你要快点结婚,不然我可能就看不到了。你的那份金镯金戒,我还是更想亲自交到你老婆手上啊。你明白吗。

                “长得不输给谁,家庭条件又不算差,按理说你早该带女生来见我啊。”

                这带催促意味的问询,让我内心苦寒得绝望。认清现实的我,在伯母的接连抛话下丑陋帮腔:“就是嘛,手机上刷到mei女的时候多点一下,礼貌些打个招呼,说不定真就聊上了。”

                前夫哥听到我说这种话,转头先是有些错愕,然后苦笑着看我,抬手拍了拍我的肩:“那不见你也这么找一个呢。”

                “你找了我就找。”我也学他勉强牵嘴。“就是你愿意找吗?”

                “最好你们两个到时候能一起结婚,”伯母不知我与她爱子言语中的深意,“喜上加喜,帮我冲一下病气。”

                “‘一起结婚’……”我明知伯母不是这个意思,却故意接下话茬,“阿朗他说过啊,想等我跟他‘一起结婚’。

                “但是他应该等不到吧。”因为我是个拒绝他不理智画饼的坏种。

                “怎么等不到,你比阿朗好多了,女生更喜欢你这种斯斯文文的,”伯母安慰我,“我们怀仔肯定也很快能结婚的。”

                前夫哥那时崩溃得抬头看着天花板,一边大口叹气一边呵呵笑。

                我开始觉得他总归要在家人带控制欲的期盼下娶妻生子。这是无可奈何又必须去做的事。对于我认定的一件事,我会犟得无论如何都绝不回头。

                我再也不对复合抱奢望了。

                我们钝刀割肉的二人感情堪堪维持着,终于双方都停下挣扎,心知肚明这感情迟早会在时间的凌迟下,被片得只剩骨头。

                “老公老婆”的爱人之名私下还在叫,朋友以上的爱人之实却渐渐不再有。到底那双方都默认了的,肉体上的疏离是怎么逐渐发生的呢?

                我们或许就只是在无奈的苟且下,把不得不的未来给承认,于是不想再敷衍肉欲了而已。

                那段呼吸总是消毒水气味的时间,我们再没了什么亲密接触,行为上倒更有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前夫哥在压力下吸烟频繁了很多,之前我老是催他戒烟,他自己也说过要戒,但我在那阵实在不好说他什么,重压下若把他这唯一简单易得的放松也给剥夺,那未免显得残忍,所以我就只是劝他少抽。

                有次我跟他换班,轮到他去照看伯母,我在抽烟区抓到他,他看我过来赶忙就要把烟藏好:“才刚抽你就看到了,我没抽多少哈。”

                我瞥了眼垃圾桶上那一堆万宝路的烟头,什么也没说,手伸过去把他指间的烟接了过来。

                “让我试一下。”

                他乐了,倚着窗看我:“有什么好试的。”

                虽然如此说,可他眼里还是来了兴趣,没阻止我。

                我夹着那根烟,含住他刚含着的烟头,试探性地吸了一口。

                一嘴的烟灌进我嘴巴里,我不懂往肺腑里吸,差点想要咽下去,结果那刺激性的烟雾立马随呼吸燎灼起我的喉腔鼻道,登时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泪花四溢。

                前夫哥开怀大笑。

                他把烟拿回去,边看着我,边耍帅装深沉去吸那烟,呼气时烟雾随呼吸从他口鼻里散逸。

                我不依不饶,夺回烟来又猛吸了几次,前夫哥叫我别吸那么急,小口一点,试试用嘴吸一口烟之后再用鼻子深吸气把烟带进去。

                每一次我都不得要领,本能地对烟进入胸膛抗拒,最后呛得自己涕泪横流。

                “怎么会这么笨啊,”前夫哥乐得不行,为避免我再尝试直接把烟掐灭。“你就不适合抽烟,不要强求好吧。”

                “你之前不也想强求感情吗,”我话带酸楚。

                “我靠,说这些。”

                前夫哥听了笑脸又瘪了回去。

                唇与烟的来回相贴,那好像是我们最后一次亲吻吧。

                待伯母身体好转、前夫哥情绪再归稳定之后,我把我写的前几节啰哩吧嗦发给了他。

                什么原因发给他呢,我不知道。

                是真说不上来。

                其实这文的预设读者,打从一开始,可能本来就包括前夫哥来着。大概我希望前夫哥能短暂地成为我,然后知晓我为他受了多少苦头吧。

                又或者是想让他知晓,我由始至终地深爱他。

                真是好贱啊,明明希望爱人能脱离自己展开新生活,结果却又在感情外壳已渐渐开始冷却的情况下,把这种东西发送给他。

                我一看长篇大论就犯困的爱人,哪有多少心思看这种长难句险恶勾结的长文啊。在微信里说着“会看的”、“在看了”,实际上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一直觉得他或许不会有兴趣了。

                可有天半夜,他突然在微信上说:

                -写得挺好的

                -那篇小说

                “写太好了。”他重复,又想试着在我面前卖弄文采:

                -我的心都跟着被文字里的寒意被冻碎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坏,你简直是给了我一针文字的毒药

                -我快愧疚死了

                他心有余悸地感慨:

                -太吓人了

                -原来跟小说家谈恋爱这么恐怖

                -什么都给写下来

                廖峮朗,现在不怕让你知道——我那时又装作已经睡着了没回复你,但其实我看了你回复在心里暗爽。

                我心想:太好了,终于你能看到我的心了,终于你能懂得我了——我的委屈、痛苦、甜蜜、纠结——还有我对你的爱。

                于是爽到的我又等爱人继续自说自话。

                不出所料地,我的傻狗果然又停不了口。

                他吐槽我:

                -你怎么什么都往里面写

                -你不考虑我面子

                -你都不考虑给自己留面子吗

                -后续怎么写的,这种东西发网上能过审吗

                -发我审核一下!

                他吸取教训:

                -真的太吓人了,看来以后要谈恋爱,得谈一个心灵上的哑巴

                -像我自己这样的

                他开起并不好笑的玩笑:

                -对象太聪明吃亏,我今后还是谈蠢一点的

                -毕竟这张帅脸不能浪费,要物尽其用

                -趁还能看,我要赶紧找个胸大无脑的

                像是怕我生气,他又赶紧补充:

                -哈哈哈

                -开玩笑的,再也不谈了

                -毕竟我早都结婚了

                我看着这句话瞬间有点被吓到了,可又立马怀疑他就是在唬我。

                说出这故意惹我关注的诱饵后,前夫哥又拍照把他被我咬伤留下的,环绕在指节上的伤疤发了过来。

                我的牙曾恶狠狠地在指根啃出几处深洼般的伤口,伤口未得主人细心照料,最终成了这些在他手指上不显眼却无法消退的,不连续的疤。

                在那兴许随手一拍,又兴许酝酿许久的照片之下,前夫哥附言道:

                -你看,我老婆婚戒都给我套牢了

                -足足三个,摘都摘不下来啊

                -怎么办才好呢

                -唉

                -苦也好甘也罢

                -找不来别人了

                -既然某个坏东西打定主意一个人

                -那我只好陪着这坏东西孤单一辈子啦

                天啊。

                太会了廖峮朗。

                我的心在那时候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分手后与你所经历的一切,涌现出无法言明的复杂感受,你带痕手指的照片直接把我眼睛烧烫,烫得我视野里水浪翻腾。

                倘若真就如心心所说,与你的糖果已经吃完了,那我这古怪的写作,是否可以看做尝尽糖果后,不顾仪态地在不断舔舐糖纸,好把与你的一切回味?

                可那晚你说的这些话就好像在告诉我:“别舔了,有什么好舔的,你吃不着,我不跟你一样吃不着嘛,我们一起没得吃,一起把再尝不到的滋味惦念一辈子吧。”

                搞什么啊,你傻逼吗,我推开你,期盼的是你能安安全全地在坦途上过得更好啊。以为另辟蹊径跟我一起苦我能感动是吧,你他妈这不白瞎我的好意吗。

                前夫哥必是料定我就在屏幕前,所以前夫哥偏在我不回复的情况下喋喋不休。他拿这狗屁“婚戒”把我触动了,然后他又趁势追击。

                他亲自做的超长旅行攻略,生硬地衔接在了不甚相关的话语之下。从南到最北,千山万水他截取他认为我会喜欢的每一处,末尾他说我们会在异乡的冰天雪地中呵出叹往的白气,抬眼看着极光或人造冰景的彩灯,让为此活泛的心再难沉寂。

                原来前夫哥生日所得的,此后再未提过的二十五万,他曾想为我花在年少时承诺过的旅行里。

                “以前带你爬那些根本不够看的山的时候,我应该跟你约定过,以后我有能力了,要带你看更壮丽的风景。

                “现在你老公我真有能力啦。

                “可惜我们,也回不去那个想去哪就去哪的时候了耶。”

                既然实现不了,那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嘛廖峮朗,成心要像我发这文给你一样,拽我往你心里看是吧。我能理解你想展示我没看见的预备付出,可你这么一搞,简直把我和你心意最澄澈透明的那个时刻,扭得像我人生中一场草蛇灰线的埋伏一样。

                ——太阳照得云都反光的正午、家乡林草繁茂的道教名山、明明热得出汗却肩靠肩坐在长凳上休息的两人。

                你擦着汗说其实这山还是没啥大意思,为了能更开心,我们以后得爬更高的山,看更好的景色。

                我笑说好啊,可我又为知足而反驳,反问你现在难道现在还不够开心吗,今天已经很棒了吧,以后就是有机会去看更好的景色,我们也未必会有现在这般心情。

                你听得莫名其妙,问我为什么,我不回话,你问急了拿肩撞我,我就只是笑着看你。

                我本意是只要有你陪伴我就很开心啊。

                “为这今后未必有的,对‘不够看的山’也能起兴相伴共攀的兴头,我们很该把这一天好好珍惜。”

                我分明是这么个意思。

                谁曾想我的语焉不详反让这话一语成谶呢。

                你知道我很厌烦某句被以讹传讹说是史铁生所写,实际上却是网友读后感里仿写加缪的话吧。所谓“年少时的子弹正中眉心”,被人们复用在青春错憾、“教育滞后性”……甚至毫不相关的无病呻吟中。

                之前看到你喜欢这句话,我曾毫不掩饰地干呕来着。

                可这话能引起众人共鸣不是没有原因的,即便我不愿意承认,但它好像确实存在着某种普适性。句子里仗着年轻肆意妄为,于是漫不经心把前因栽种出了惊愕后果的感受,我竟真的在你身上体会到了。

                那些多图拼接,详细到像要发小红书的长截图,每日行程都有具体安排。这能够实践的设想你到底是如何写就,又带着什么心情写就,我猜不出来,我只想笑你傻。

                带着模仿文案意味的甜言蜜语,夹在一篇篇攻略里实在难看。你怎么敢的呀,在我面前班门弄斧,论矫情你还想赢过我吗?

                我还是不回你,但我其实看得哇哇大哭,哭得叫小屌又害怕我,哭得我自己都为自己的失态也跟着害怕。

                我说过我哭泣,一般就只是很平淡地掉眼泪而已。可那一次我真绷不住了,我是又哭又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失控,对那些蠢话难以抑制地嚎啕着,直哭得头颅里渗着呼吸紊乱导致的钝痛,耳膜内传出星星点点的密集耳鸣。

                怎么会甘心呢,叫我如何甘心呢,对没有你的抗拒,拉长成高低来回的延绵丑态,让我那么多个无眠深夜里写下这些自己都不知道用意的字句,在网络众目前暴晒着与你的曾经。

                每一次有读者看了表示伤心,我就会心想,果然我作为当事人难受是正常的,我不敢向任何人提起的这漫长不甘、我与你这丢脸的反复挣扎,并非只是我小题大做,而是的确是会让人心里难受啊。

                我曾想过很多次,是不是我这样再写下去,多少就显得有些死缠烂打的厚脸皮?因为我想终有一日我所谓的“爱人”会成为他人的丈夫和父亲,我这嘴碎戏多的抒发,在那样的未来中毫不正当,甚至还显师出无名,我会为那真正的美满,对自己在你人生中存在过而羞愧。

                结果你如今既不想刺激家人,又不想辜负我,两相权衡你窝囊地折中,回到最初再不想和任何人相爱的出发点,选择束缚你自己,拒绝掉我设想中你的未来伴侣,不停地明示我,你这辈子只可能有我一个爱人。

                我们真的都能一起孤单一辈子吗?

                我不太相信,为你着想,我也不可能去相信。

                陪我到此处的读者们,真不好意思,把你们哄骗进来,要你们看了这样一场全程只有我爱演的独角戏。

                我也不是不知道啦,自各处看见此文的你们,所期盼的结局大概是前夫哥追妻火葬场,又或我和前夫哥再在一起。结果我既没有狠下心来拿前夫哥所遭苦境开虐,也没有违背现实把关系塑造得再归美满。

                一切带着一眼看得到头的悲哀,从开头到结尾,经历颇多,所感颇深,可最终什么也没有改变。

                山还是山,山还在那里。翻过一座,结果又有另一座把前路相拦。前夫哥口中的翻山一万座,在现实中可笑得像悭吝上司雄心壮志给下属画饼。

                廖峮朗,人生的确“山山而川”,但可惜你我心境却未能“不过尔尔”。你以后还是少看点煽情文案吧,就是躲过了那要往眉心去的年少时的子弹,我们也再回不到天不怕地不怕,捡到一把手枪就敢开的从前啦。

                那些难忍的遗憾,终归阻挡了我们一起再攀新峰的脚步,说什么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最终我们还是未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该如何结束这一切?我写作的时候,根本没认真想过要如何让这篇文结尾,就好像我不敢去深究,我与前夫哥的无望终局。

                要是爱恋就像前夫哥所沉迷的短视频音乐——整首歌只被截取其中最抓耳的一段做降调,舒缓成了短暂节奏能够不停循环就好了。

                虽然这样可能要被听腻的吧。

                跨年的这通视频通话里,前夫哥说新年伊始,咱们还是别沉湎过往了。

                ——“去年的遗憾与错误,就让它们随今年的积雪一起融化吧”。

                他的新年新签名看得我想笑,事实上我也的确嘲笑了。我问他哪找的文案,知道出处吗,他哈哈尬笑,果然他根本就不知道,岔开话题说姐姐也为这签名嘲笑他。

                到底还是我这死宅见多识广,我说这话是守望先锋里莱因哈特的圣诞节语音,你个傻狗连游戏都没玩过,你就为这话听起来浪漫随手就拿来用了,咱们看过雪吗,你就搁这积雪积雪的。

                前夫哥安静地等我吐槽完,再缓缓开口。

                他一字一顿,说在这个时候,我们原本是有机会一起看雪的。

                他说完这话还在温柔地笑看我,我的笑容却僵硬在了脸上。

                其实我一开始是不想吐槽他嫌弃他的,我是想对他这签名犯矫情来着。我本来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你去年曾说的跟我一辈子,是要和今年的积雪一起融化了吗?

                幸好我没问。

                先不说我这立场没资格问,就是我问了,问来又有什么用呢,徒增烦忧罢了。

                还是让一切随我们未得见的积雪融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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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荒白 发表于 2024-1-15 18:15:25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我再说些诙谐的缓解下氛围好啦,一段段地丧个不停,我怕你们都给看腻味了。


                  知晓再无可能,我们默契地在伯母出院后不再安排见面。少了现实来往又开始在微信频繁聊天的这段时间,大姐二姐开始给前夫哥介绍相亲对象,我下回了交友软件走马观花。


                  我不准他发相亲对象要我打分,说这不尊重人,自己却又老把那些眼瞎看不见我“不约”签名的中年约炮男截图发给他,邀他一起嘲笑。


                  他一开始怕我真在软件上遇到喜欢的,于是也把软件下回来,特别犯贱地拿那个影子功能设置我的地点。于是多数时候别人要是能刷到我,就也能刷到他。


                  如果点开这用户一看,签名写着“已有对象”,动态里全是我的照片,配文不停提及这就是所谓对象。退出个人界面,跟照片同样外貌的用户就在附近。


                  ……不知情的怕要以为两个贱货玩得花,打算在软件上找人3P。


                  说白了就是明摆着要搅黄我。被我发脾气大闹过一遍之后,前夫哥才不情不愿罢休。


                  说过他“温良”,但前夫哥从来就够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如今的他会特别顺直地,用相亲对象的缺点跟我的“好”做比较。


                  我知道他是为了借此表“我再不会谈别人,只是给家人做做样子”的态,但说实在的,那些相亲对象们何其无辜。腻歪时不断表达自己对其他异性的厌嫌,以此强调另一半与众不同的男女,在我眼里简直神憎鬼厌。


                  我吼前夫哥别把拒绝和贬低别人当靠近和抬高我的垫脚石,毕竟日后他有了新人回想起曾对我这么舔指不定得有多膈应。于是他闻言又真开始对女生示好,特意用来恶心我。


                  我是支持他的,毕竟双方谁先找到新对象我们都能早日死心。只不过前夫哥自己没折腾两下就后悔了。因为他不停向我炫耀的,跟他相谈甚欢的那个女生告诉他,她最喜欢湖人队球员是科比布莱恩特。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激动,个人喜好不同,同样爱看NBA,喜欢不同球员总不比我和前夫哥的爱好有隔阂,更别说他喜欢到拿首字母当一辈子密码开头的勒布朗詹姆斯,分明就还跟科比一个球队来着。


                  可前夫哥添油加醋地告诉我,他听到女生这么说快给气笑了,他不明白怎么有女生会喜欢科比。他说那个女生告诉他现在玩科比梗的人很没下限,科比一生功过兼有,但不至于死后要背负莫名其妙的侮辱,那些玩梗的人过于没品,属于现实里见到就该捏着鼻子躲远的人。


                  ——前夫哥恰恰就爱在抖音上跟着反串评论喊“牢大”,看到拿科比劣迹当乐子开涮的内容就乐不可支。


                  也不知道是有意演得激动好讨我欢笑,还是真就对此如受天雷,前夫哥像遇见对家同人女的淑雅一样言辞激烈,神情愤然,把自己和女生的互怼向我生动演绎,怒喷之后又一次回归主题、点明主旨:


                  “果不其然,还是不懂球的你最好了”。


                  起承转合何等清晰的暗献殷勤?我怀疑这“泡妞惊觉对方科蜜”的全过程是前夫哥逗我玩的蠢戏码,他一开始就没专心想相上这女生。


                  论耍心机,还得是前夫哥有牛劲。


                  我“好”,我“好”在哪里,又能听前夫哥对篮球吹逼又不知道纠正个中错误,那不肯定给前夫哥爽坏了嘛,我当然好啦。


                  因为最近刷到杨舒予觉得她好帅,我手多跟前夫哥在微信上说了一嘴,主动问起来一点点篮球问题。前夫哥竟为此误认我有喜欢上篮球的可能,对着女篮展开了一通我根本不细看的评头论足。


                  以前我不爱听他也不强求,现在我们彻底无望了他破罐破摔地朝我倾泻懂哥欲望,势要拿出顺直魅力教我点什么再出题拷打我。被不愿意了解的篮球资讯刷屏得烦了,我于是为岔开话题常问起前夫哥的家人。


                  前夫哥会告诉我新护工还挺不错,对伯母比我俩尽心细致得多,伯父状态好些了,只是仍为三姐对父母的疏远抱憾,小外甥已经不痴迷奥特曼了,他现在被大姐夫带着看起了蒙面超人。


                  跟我提起家人,他会直接用他所用的称谓,“妈有点想你”、“爸叫我请你来喝茶”,“我们外甥托我问你,仲庭是不是真的有时王腰带”。


                  他还觉得我是他的家人。我就是他“坏心眼又假善良”,不愿享受眼前幸福,还总把目光投向远处不快的恶妻。


                  这个元旦我们各回各家。若按未分手前放假回家,我们会装模装样地先各自到家,然后再安排着一起在我家呆一半假期,他家呆一半假期,前后顺序要么看心情,要么点指乒乓。


                  待在自己摆满花里胡哨二次元玩意的家中房间,为阻止小屌把贵重手办伤害,我把桌上的一堆玩意全锁进了展示柜里,又让小屌住淑雅房间由她照看。


                  结果淑雅半夜跟我要猫条,一看我跨年居然在跟前夫哥视频彻底没话说了。她骂我就赔钱吧,谁赔得过我呀,劝也劝不听,拿忠告当play的一环,隔着屏幕死去活来地搞虐恋,好像世上只有这么一个男人,其他男同全都死光了。


                  她知道我在写这些东西。我不许她看,她本身也不愿深入了解。她之前瞟一眼我这些词藻堆砌的长句,言简意赅地鄙视说:


                  “屎。”


                  我告诉淑雅我跟前夫哥真的再无可能了,我们终于如你所愿,连炮友都不是了。淑雅闷哼一声,想心疼我又不愿拉下脸来:“那你还跟他聊那么勤做什么,留着以后拼多多帮你砍一刀啊?”


                  又是一个新年,我到底还是在一家人吃完午饭围坐客厅的时候,坦荡告诉了长辈:


                  “我跟你们的富姑爷分手了”。


                  我还以为他们肯定会就此劝我找女孩的,结果我妈只是瞪我一眼,气我又大庭广众讲男同内容的同时,把目光放得长远:“你都看不上女人了,你那些男人有什么好跟我们说的,那你以后不定还找个更有钱的。”


                  我爸更是在目光长远的情况下财识绝伦,不断纠结于“你到底为什么不先骗他给你买辆车再分手?”,并表示他原本还计划着淑雅以后的大学学费由我和前夫哥来出。


                  “你今年过年还是要找理由把阿朗叫过来,”我奶奶趁我和仲庭去洗水果的时候,在厨房里悄悄拉我,“我之前给了他一个跟你配套的平安镯,你看下能不能叫他拿回来?说过用你太奶银饰打的,别看是银,花在上面的人工其实很贵……


                  “既然你们两个散了,那我这镯还是预备要给你未来老婆……”


                  都在对我曾经的男人叨逼叨,叨逼叨的内容句句离不开钱。


                  好密集的槽点,我那时感受到了一阵难以置信的喜感,黯淡情绪竟在家人全无安慰的话语里明亮起来,极其难得地忍不住放声大笑。


                  我的家人真不是财迷,他们就只是在那个时刻恰好个个都在提钱而已。我原本没想写他们,可是他们实在是太有写头了。


                  前夫哥微信上听得这些反应跟着我一起乐,真不能跟我再在一起,他反而好像更敢坦然面对我家人了。他本想直接借大姐夫车开来我家,亲自归还那平安镯,捎带跟我“小叙一下”。


                  但说到底一号了,午后就该各自回广州准备返工,我们哪还来及聚着瞎玩啊,说着时间不够,我就给拒绝掉了。


                  “我以前送你的链子是定制的你知道吗!两百多克纯银,也不比平安镯差好吧!”


                  前夫哥被我拒绝又把话题拐回镯子,发来的语音佯装发怒,却夹着笑意。


                  啊,说起来那条银链不见了。


                  我怀疑是我那时把链子放茶几上,小屌好事去撩,给拨拉到垃圾桶里我没发现,然后我倒垃圾的时候直接就给倒了。


                  等我想起来链子好端端放茶几上怎么会不见的时候,我已经彻底找不到了。


                  ——我不是那时发脾气或者发酒疯故意弄丢的喔!谁会跟钱过不去嘛!


                  过于活泼的疑似罪魁祸首,如今已经被嘎掉了蛋。有时候前夫哥打视频来我会抱它看,可它看着屏幕上曾和自己称兄道弟的零食供应商,一点特别的反应都没有,总惹得前夫哥有一种孩子不跟自己亲的失望。


                  前夫哥其实很不愿接受我们真的没可能了。实在难耐我们现况又无可奈何的时候,前夫哥会发语音哀嚎来向我撒娇。真连炮友都没得做了,他不断讨要我最近的照片,为心知肚明的讨要原由,我从没答应过他。


                  到底是得不到的永远在搔动啊,半说气话半露真心地,前夫哥告诉我他现在也知道我没那么“值得”,可他就是忍不住还想“要回我”。要拿什么做比方的话,那股难受劲,很像小时候没那么喜欢但只有一个的玩具被从自己这拿走,“知道留着自己也不一定多爱玩,可就是不能没有它”。


                  因为取不回反而更加痴迷,那这就不是爱而是病态的执拗啊傻狗。还说我呢,咱们心理状态要是给专业人士剖析,指不定半斤八两……


                  好啦好啦,交代这交代那,写了些近况把故事升了点温,我想这莫名其妙的絮絮叨叨,到现在也该到结尾了。


                  前夫哥不停说这文,这里该那样,那里该这样,他笑我把“外甥”写成“侄子”,把拉黑错记删除,他说他胯上的伤根本就不是打篮球弄得,是骑单车去球场手里抱着球没骑稳摔的。


                  那么多错漏百出故作煽情的片段,他不断指出个中问题,可唯独我对他的塑造,他装模作样地单单对性方面那恶意一笔不满,其他描述照单全收,再三追问,只说我把他写得太温柔了,甚至看着很软蛋,他觉得他本人明明硬气得多。


                  硬气的前夫哥最无解的诉求,是“现实那么苦,你干嘛不能把小说里的我们写得幸福呢”。


                  是啊,为什么不呢。


                  也许我就是坏吧。


                  返工的第三天,我不知是复阳还是流感,吸溜着鼻涕,看着此前文中感受熟悉而恍如隔世。请假在家的我,打算快些把这一切赶紧写完。


                  广州的天气暖融融的,我这住处采光十足地好,正午之后金光遍屋,照在我身上像一个长长的拥抱,让我觉得特别舒服。


                  让我们点点题,给我这絮叨画下句点吧。


                  我小时候在老家看着远处晴朗山脉的那种向往,如今再不复存。前夫哥看我文中提到,曾问我要不咱们去你那个老家看一看,我拿没什么好去的拒绝,可跨年前,我自己一个人偷偷当散步去看了。


                  在那半山腰,我看向那曾让我记挂多次的风景——


                  低矮山脉倦怠地趴伏在远处,旺盛日光把山的绿植直接烘得泛着灰白,无云晴空很不赏脸地单调着,山前突兀地伫立着以前所没有的高耸建筑群,把本就普通的山色挡得更加无趣。


                  好矮的山,好毒辣的太阳,好煞风景的新发展。


                  我费劲吧啦地强忍腿酸回到这里,一切突然显得好不值得。


                  我去的路上还想着能借这趟腿脚,在文里细致地描写山的景色,用景色来给全文做个首尾呼应呢。


                  好险没答应前夫哥一起来。


                  记忆里的山,明明更高更大,更青绿明媚来着。


                  真没劲啊。


                  这会不会也是前夫哥寻求复合的最终心情呢——费去时间精力,所得却与所想完全不同。


                  当然区区一程脚力与他那么多的付出相比是不对等的,可这种虚无的怅然,我想我体会到了。


                  我那时猜想有没有可能是时间不对?我小时候看那山,多半是在下午五六点,太阳不比现在光芒四射,要再弱上不少。光照毕竟对景色是很重要的,于是我又等了一段时间,玩了玩手机,探索了一下童年旧迹。等到四点半多些,我又小抱期待出来看山。


                  没太大变化。


                  平淡得让人觉得失落,我惭愧到想说“原来不过如此”。


                  我反而有点释然了。


                  自言自语安慰着自己,我想叹口气,下意识说出“算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又犟了起来。四下无人,我特别蠢地指着那山,朝它说悄悄话:


                  “我下次再来看你!你最好给我做足准备,别不识抬举!”


                  然后我启程回家,因为脚实在太累,我在路上借了亲戚家的电动车。


                  好享受骑着电动车回家时的朗风。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就算偶尔会有蚊虫撞到脸上,也不太会冲淡心情的愉快。另选的归家路上,路的裂痕里生了很多细密野草,路两侧是开阔的农田,农田外是葳蕤青山和碧蓝如洗的无云天色,有人在路旁步行回家或者是散步,山上的信号塔有序地闪着光。


                  靠近家的路段有两排特别爽眼的扶桑花,阳光萃得浓郁的一片绿里,绽着光彩夺目的鲜亮正红。我奇异冬日里居然能遇见这样的盛放,心情大好,停车趁没人看我偷偷摘了两朵,一朵像小时候那样抽出蕊来吸蜜,一朵小心地收在衣袋里。


                  那朵本想放小屌头上做摆拍的扶桑花,现在已经干在了我广州住处的洗手台,皱巴巴地失了颜色,像前夫哥送我的玫瑰一样再无娇艳而我不舍得丢掉。


                  那场去往山前的路程,我终归没看到渴望的山间晴。果然已经别过的风景,还是别再对它做期盼和等待,这些往昔里发生的一瞬再一瞬,也只有留存在记忆里,才能永远耀眼地朗澈在心。


                  所以廖峮朗,你可以像我等天色变晚一样等。


                  等一个你终于想出办法的未来;或等一个我们各自都孤独终老的未来。


                  但最大的可能是等来一个,我们某一方甚至是双方的坚守都油尽灯枯,于是再寻新的心之所向的未来。


                  那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我不建议你这样驻足原地。你的等待,很有可能像我等山景再现一样毫无用处,最终结果并不能合你心意,还白白浪费了你时间。


                  别怪我话锋一转连看一座山都能做阅读理解,赶紧迈步向前吧,你的人生依你所说,可是一万次翻山越岭呢。山间晴也并不多值得留恋,你想看的,终归是更壮丽的豁然开朗。


                  和我一样接受景不如意,享受路上的其他景色也挺好。


                  我们再联系上的时候都认同要向前看,如今又一年开始,是真得向前看了。这场恋爱你更享受过程,可我终归在把目光眺向结果,咱们还是再别回头,与前男友的一切就此打住,自己先脚踏实地好好生活吧。


                  未来听凭天意,只是绝不要再深陷已结束的恋情,做优柔寡断的缠绵姿态了。


                  今年我要爽玩爽看去年忙累没碰的年度游戏热门番剧,狂写狂画出于爱好的不见光创作,在微醺里和我的猫满足地享受阳光温暖,在假日中跟朋友把广州的展览和活动搜罗逛遍。


                  而廖峮朗你,还有作为无辜旁观者看到此处被拉入我对前男友的碎碎念的“你们”——在这全文的末尾,我祝你们在把视线脱离于此后,能找到更有意思的新事物。


                  更好的新人,更好的新文——享受与它们的新体验,不用再从我这里感受长且难停的唠唠叨叨。


                  新年快乐。


                  原谅我这样结尾吧,我现在这烫得晕乎的脑袋,就已经是我如此做的惩罚啦。或许这文,我之后可能会改,可能会又做补充,但那都将是后话。


                  一语双关地就此别过吧!


                  目光移开此行文字后,再投自己的生活,我祝你们都能从自己身上找到充沛自足的长久快乐!




                  202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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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六不六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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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梦想的咸鱼收到情书茉香啤酒葛莱分多赛博朋克2077荒野大镖客:救赎 II不曾寄出的信件初遇朱迪衣衫褴褛Dante

                        似真似幻,「纪实型小说」啊……
                        其实全文主要是说高中直男把戏的甜腻,而後来怎么袒露真情、上床做爱倒是没怎么细说。
                        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学生时代什么精彩的事情也没有發生,但这样也好,毕竟一段没有结果的恋爱未免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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